“朕在病中时,朝堂以赵空昊马首是瞻,朝廷中出了多少跳梁小丑,又做了多少荒唐事。”
“朕病愈之后上朝,恰逢河西水患,户部银库居然连赈灾的银子都没有!”
杨天伸手敲着龙案,高声喝道:“堂堂乾元王朝,幅员万里,竟连一百万银子都拿不出来!”
“此等社稷,此等朝臣,朕要之何用!”
杨天的情绪有些激动,吴晋云闻言面色激动,脑中的念头在快速转动。
只是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很多念头都开始顺着杨天的思绪走,开始站在杨天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了。
他在想,如果换一个角度,他是当朝皇帝,面对眼前的这种局面,应该如何处理。
六部官员全都在赵空昊的掌控之中,满朝勋贵亦在荣华富贵中失了血性,日日只知花天酒地,鱼肉世间。
皇帝身边几乎没有能帮的上忙的人,即便有忠臣,可在这种局面下,想要重掌朝政,何其困难。
“朕如果不病,他们哪有可乘之机,哪会有这么多人主动跳出来,跳到朕的面前耀武扬威!”
杨天继续敲着龙案,沉声开口道:“他们哪会放松警惕,做出更出格的蠢事,把罪证送到朕的手里来!”
“这几日你也看到了,京师中风起云涌,那是因为出了大事!”
“朕告诉你,前天在两仪殿,十八名勋贵子弟勾连宫中侍卫,意图谋反弑君!”
“什么!”
听到这话,吴晋云大惊失色,一瞬间脸都白了。
他虽对皇帝心中气恼,心中憋闷,却完全没想到这一节,也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然敢在宫里行造反之事。
“这都是事实!”杨天沉声道:“若无朕之前的布局,他们怎会忽然跳出来!”
“如果没有之前政令昏暗,如果不给他们机会耀武扬威,他们哪里会心中不甘,露出狼子野心来!”
“朕要扫清朝中蛀虫,必要剑走偏锋,这些你都懂吗!”
吴晋云的嘴唇有些颤抖,他愣愣的看着杨天,心中的怒火已然消退了七成。
杨天的谋划之大,目标之远,是他根本想象不到的。
更让他想象不到的是,京师风起云涌的背后,竟然藏着如此骇人的惊天大案。
可笑他吴晋云,还一直想着梁王入宫的事情,眼光始终都盯在自己的命运上,当真可笑,可笑至极!
“由此事,朕发落了五十余家勋贵,收拢武将之心,手中有了能指挥动的兵,朕说话才硬气,才能继续后面的动作!”
“朕想尽办法将赵空昊支去河西,才得了这次的机会!”
“朕等这次机会,等了整整七年!”
“可在你眼中,朕却是个十足的昏君,将天下苍生全都当成掌中玩物!”
“吴晋云,朕再问你,到底是谁把天下苍生当成玩物了,是朕吗?!”
“臣,臣……”
吴晋云心中惊骇,心中的愤怒已然全都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悔恨和惶恐。
他双膝一软,直直的跪在地上,拱手想说什么,可鼻尖一酸,两行清泪瞬间流下,叩首颤声道。
“陛下,臣,臣有罪!”
看到吴晋云这般样子,杨天心中一松,随即长叹口气,又道:“想当日朕外出寻你,与你说了那么许多。”
“朕以为凭你智慧,应能想到这其中种种,即便无法看清全貌,也不至于再做掣肘之事。”
“可朕把你想的太聪明了。”
杨天摇头苦笑道:“现在看来,你非但一点都没看清楚,反而画地为牢,坐井观天,每日只盯着眼前这些破事。”
“朕一直让你置身事外,是想让你在关键时刻能起到作用,可你呢?”
“你做了什么?”
“臣,蠢笨如狗!”
吴晋云跪在地上,已是泪流满面。
他无法想象皇帝在这幽暗的七年里是怎么过的,也无法想象什么人才能拥有如此大的耐力和韧性,一个计划持续如此之久,只等着一招爆发的那天。
相比皇帝受到的委屈,自己承受的这些又能算的了什么?
“臣……臣没能领会陛下的意思,臣,无地自容……”
吴晋云现在真的想死了,不是愤恨的想死,而是悔恨的想死。
当初皇帝去小院里找他,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他只需要想清楚一个问题,所有的谜团就都可以迎刃而解,那就是真假皇帝的谣传。
只是一叶障目,他身在自己的局中,根本无法看清全貌,且那时从他自己的心底就相信现在的皇帝是假的,以至于在和皇帝聊天的时候,根本没往其他方向想过。
一步错步步错,最开始的出发点歪了,后面所做的所有事,就全都歪了。
但这并不能说明吴晋云就是酒囊饭袋,相反,处在他的角度,以他能获得的有效的信息来看,他所做的所有事,也都是有条不紊的。
如果梁王真能听从他的谋划,杨天的计划绝对无法进展的这么快。
且现在的局势已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多在梁王身上浪费一天,杨天便少了一分成功的把握。
时也命也,运也。
“朕是对你有气。”
杨天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吴晋云,摇头苦笑道:“却又爱惜你的才能。”
“好在你虽然路走歪了,但却没酿成什么大错,梁王也能在关键时刻迷途知返,省了朕很多事。”
“你先起来吧。”
“臣,臣不敢。”吴晋云叩首,哭着道:“臣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说了大不敬之言,已是死罪。”
“臣心中惶恐,五内俱焚,无地自容,臣……臣请陛下赐死!”
“死有什么难的。”
杨天轻声道:“这世上最简单的事就是死了。”
“你死了,对国朝有何益处?朕即便下令将你凌迟处死,朝政就能海晏河清了?”
“吴晋云,你曾和朕说过你心中报复,现在你那些报复哪去了?”
“你准备带着胸中宏愿,一起被埋进黄土中吗?”
“臣……臣……”
吴晋云泣不成声,全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