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尽心思的巴结梁王殿下,想着做他的心腹,想着总有一天能成为人上人。”

    “我想着,梁王殿下如果有朝一日登上那个位置,我李墓也算有从龙之功,那时候,我还考什么功名……”

    浓烈的苦涩在李墓脸上化开,融成了一抹绚烂的笑,他看向身旁的吴晋云,眼中充盈几分晶莹,又道。

    “可现在我才明白,我当初的想法一直都没错。”

    “我就是一条狗,一条随时可以被抛弃,随时可以去死的狗。”

    “他不杀我,不是因为我多重要,而是因为他不能杀。”

    “他梁王,呵呵……”李墓苦笑摇头,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他赶忙转头看向别处,又道:“他梁王,也学会审时度势了。”

    吴晋云一直安静的看着李墓,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不久之前,他也是如此颓废,感觉想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轰然倒塌了。

    他能理解李墓的心情,但很多事上,却不能感同身受。

    李墓,是真正的走投无路了。

    他家乡已无亲人,孑然一身,从故乡出发前往京师的时候,他就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现在,在京师不光没光宗耀祖,反而混的猪狗不如,他还能去哪?

    若非如此,若非喝了一夜的酒,把他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他也没有那个脸面来找吴晋云。

    吴晋云轻叹口气,依旧没有开口。

    此时他发现,这世上他想不通的事有很多。

    状元之才又如何,从书上学到的事和现实中确实存在的事,道理或许是一样的,但实际情况很可能天差地远。

    他和李墓都被赶出了梁王府,但梁王依旧对他很是热络,对李墓,却绝不会如此了。

    “我胡言乱语,让晋云兄见笑了。”

    李墓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晶莹,他的面色有些异样的潮红,又转头看向吴晋云,神志好似恢复了一些,轻声笑道。

    “我无处可去了。”

    “暂时,就先留在京师吧。”

    “我毕竟识字,也读过不少书,在商户间找个记账算账的营生,应该是不难的。”

    吴晋云闻言双目微眯,轻声道:“你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

    李墓苦笑:“我不过是个秀才,荣辱皆在殿下一念之间。”

    “现在他舍弃了我,那我便如街头乞丐了。”

    “我只能这么活下去,盼望着别让殿下再见到我。”

    “如果再被看到,恐怕活都活不下去了。”

    李墓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又道:“我和你,还是不同的。”

    “你有状元功名,梁王殿下即便气急,也不敢对你如何,我不过是个秀才……”

    “不过是个秀才罢了……”

    李墓摇头笑着,似乎想到了自己之前的种种作为,杂乱的情绪在心底迸发,几乎让他无地自容。

    秀才和状元,怎么可能一样。

    即便他们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即便他们能同时成为一人的幕僚,本质上也是不一样的。

    投契取巧阿谀奉承,可能能占据一时的先机,可一旦失势,便是万劫不复。

    李墓说的没错,梁王现在不杀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刚在御书房闯了大祸,回府就杀自己幕僚,那些虎视眈眈的老狐狸绝不可能放过他,一定会抓住这件事往死了参他。

    上面那位假模假式的,表面看着好像偏袒他梁王,但在梁王心中,对方对他越好,他反而心中更没底。

    故此,李墓才只是被撵出王府,没有性命之忧。

    可他如果四处乱说,或再撞到梁王,被他想起了什么,那结果必然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梁王的秘密,太多了。

    吴晋云坐在台阶上,想了片刻,几个思绪在脑中划过,想到了几条十分阴险的计策。

    但看到李墓那张凄苦的笑脸,吴晋云忽的怅然一笑,心中骂自己道:吴晋云,你读十年圣贤书,就学会了阴谋害人吗?

    虽是棋子,但做事亦该坦荡,行阴谋事,终被阴谋所害!

    想法定下,他看向李墓,轻声道:“李兄,我有个其他的去处,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墓闻言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吴晋云。

    下意识的,他便开始分析吴晋云此举的目的,开始想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能被对方榨取的利益。

    他脑筋活泛,虽喝了不少酒,但还是想到了很多方法,能在自己身上榨出利益来。

    他看向吴晋云的眼神有些变了,十几日不见,眼前这个木讷的状元公,已经变的让自己不大认识了。

    若放在之前,他绝对不会……

    “我和上面那位现在有些交集,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人传话。”

    吴晋云低声开口,打断了李墓的思绪,这句话传入他耳中,却让他愣在当场。

    上面那位?

    他要推荐我到上面那位身边吗?

    这……怎么会……他为什么……

    “上面那位,不是你我想的那般样子。”

    吴晋云看着李墓的表情变化,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们以为他是十恶不赦的篡权者,但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苦命人罢了。”

    “过多的我就不说了,你如果愿意,我便让他们去传话。”

    吴晋云指了指院落外,李墓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暂且在这我住下。”

    “我虽不才,但供你几日吃喝,还是不成问题的。”

    看着吴晋云脸上淡淡的笑,好似初阳一般,照的李墓无地自容。

    回想自己生出的阴暗心思,和眼前这位一比,简直猪狗不如。

    他和吴晋云之间,当真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永远也无法跨越。

    李墓的眼眶红了,他没想到,自己最落魄时,唯一还把自己当成朋友,愿意不遗余力的帮忙的,却是当初被自己当成敌人的吴晋云。

    看到吴晋云的笑容他便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活下去。

    “晋云兄……”

    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李墓起身,朝吴晋云恭敬行礼,沉声道:“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