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同霍重九说了几句话，男人便快步过桥朝而来。江岁华眼见霍重九的身影愈发靠近，刻意走到桥边去迎，余光不经意瞥见远处的少女已然完全停住了脚步，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们这边。
“你来了。”江岁华展颜一笑。
霍重九指了指不远处的八角亭，伸手做了个请势。“天色明灭间御花园的景色最是别致，只是站得矮了难免只能看见树荫笼罩出的阴影，江姑娘若有兴致不妨陪在下去亭中赏景。”
“霍公子难得如此兴致，自当奉陪。”两人这话当然是说给云蝉和周围隔得稍近的一双双耳朵听的，待进了亭子，并肩而立的两人才松了口气。八角亭就在湖边不远，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并无人靠近，却能将湖边的景象尽收眼底。
霍重九摩挲着手上的珍珠簪。“东西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被人捧在掌心一直顺风顺水的贵公子看见曾经拒绝过自己的女人示好，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江岁华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她话里说的是谁霍重九心知肚明，瞧着少女眉宇间堆积的嫌恶，他忽而有些后悔方才没去前头看她故作柔弱的模样，想来一定很有趣。
“既然计划已经成功，你这时不躲在后头看好戏，又来寻我作甚？”霍重九挑了挑眉。
“当然是...找你做戏。”按两人原本的计划，江岁华将东西送出去之后只要静静等赵容上钩便是，但现在，她有了新的想法。“这件事只有你我难免有风险，但若是多一个人，将这趟水搅得更浑，你我岂不正好浑水摸鱼。”
江岁华微微侧首，霍重九顺着她的视线稍微回身，看见桥对岸的赵姝，思绪一转便反应过来，看来，江岁华口中说的第三个人，便是赵姝了。江岁华不紧不慢地开口。“这半个月，想必赵姝没少去太师府探望你，堂堂公主当庭求婚不成，竟还肯放下身段去寻你，看来当年明武场的救命之恩，真是救到公主的心尖上了。”
分明是在分析情势，霍重九却听出一丝莫名的酸意，他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也十分配合地演起戏来。“我救公主不过是人臣分内之事，无关情分。倒是你，平白无故送三皇子香囊，难道也是为臣的本分？”
两人都在指责对方，语气却都轻飘飘带着点莫名的暧昧。霍重九说完，作势就要将手中的珍珠簪插进她的发间，却被江岁华伸手挡开。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霍重九微微蹙眉，故作委屈，只可惜恣意惯了的眉眼再如何装模作样也看不出委屈，更像是在蓄意调弄人。
江岁华无语地凝了他一眼，做戏做到底，一边将重新凑上来的男人推开一边道。“霍公子救公主自是本分，我身为丹青阁画师向过生辰的皇子送一份心意也算是人臣本分。”
离得近了自然能看得清两人眼底压不住的笑意，可离得远了看又是另一番景象。
赵姝站在桥上，看着亭中两人俏丽的小脸满是阴霾。方才明明她只差一点距离就可以和霍重九说上话，偏被这女人的侍女给叫了去，霍重九丝毫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她，径直就朝江岁华去了，叫她如何不失落。
她心心念念的探花郎不仅亲自请江岁华去亭中说话，还要为那女人簪发，要知道她跟霍重九认识这么久，他可从来没见过他对旁的女子这样温柔体贴过，便是她贵为公主日日去太师府探望，也少见男人如此亲近。更让她生气的是她梦寐以求的却是江岁华嗤之以鼻的，她不明白一个朝秦暮楚又没有家世可依的女人究竟有什么值得霍重九如此喜欢。
赵姝心中妒火孑然，她眼神一转朝贴身侍女凝露招招手，附在对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凝露面色为难，纠结地绞了绞手帕。“公主，这...这不好吧...江姑娘到底是殿下的座上宾，万一...”
赵姝不耐烦地打断凝露的话。“怕什么，皇兄若是真上心哪里会将人扔在东宫不管不顾，你瞧咱们隔天就去东宫，可曾见过皇兄和她在一处？再说，是她自己水性杨花地勾引旁人，可怪不得我，难不成皇兄还要为了一个野女人还能杀了我不成？”
见凝露仍面露难色，赵姝眉头一拧。“快去。”
凝露没了法子，只好转身离去。
赵姝看着仍在亭中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带着恶意的兴奋的光芒。连给她提携都不配的身份住在东宫，又和曾经的义兄藕断丝连，如今还勾搭上赵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既然江岁华喜欢赵容，那她就送他们一份大礼。
……
霞光散尽，月上枝头，皎白的月光洒落，将章华台镀上一层清冷的光辉。
露天的筵席上，舞姬水袖翩跹，旋动的裙摆宛若风中盛开的花朵层层叠叠摇摇曳曳，宾举杯宴饮，谈笑声和丝竹声交织，一派和谐。
三皇子赵容坐在右侧首位，方才各家的公子小姐一杯接一杯地敬酒，他脸上已经带了些酡红的醉意，他抬眼，透过舞女婀娜的腰肢和旋动翻飞的裙摆，少女素白的身影映入眼帘。
大约是江岁华没了生父本身官职低微，父皇和太子不愿意薄待她，这才破了规矩将她的位置安排在了太子身边。江岁华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温柔地与他对视，清亮的瞳孔像是梨树枝头的晨露，赵容心头一动，下意识地摸了摸已经被他挂在腰间的香囊。
他仰头喝掉侍女重新倒上的酒，却闻见那股熟悉的清甜的香气，像是那只香囊在他触摸过的指节上留下的气味，他擦掉唇角的酒渍，攀附在指节上的香气却像有魔力般找他鼻腔里钻。
他望着对面正举杯的少女，盯着她修长随着喝水一起一伏的颈子，一股无名的躁意涌上心头。
赵容错开视线，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可那若隐若现的香气却始终萦绕不散，躁意沉入血脉，好似有一把火顺着血液奔腾至四肢百骸，渐渐汇聚到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