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世人常用花来比拟美人，后位久悬，贵妃宠冠六宫，无论恩宠还是样貌，用牡丹比拟都再合适不过。”
江岁华语气一顿。“如果臣女没有记错的话，柳家的本家就在曲城，而崖城和曲城同在靖州府…”
自他记事以来，萧胤明便鲜少回到崖城老宅，世人提起柳尚书和贵妃也多是说京城柳家，若非江岁华提起，他险些忘了这两人也算是半个同乡。数十年风水转变日月更替，谁又能保证当年年轻气盛的少男少女不曾芳心暗许？
赵玄眉心一跳，马球会上萧胤明挡在贵妃身前时他不是没有过短暂的怀疑，但因为当时父皇也在萧胤明身后，他下意识地将这种荒谬的想法抛诸脑后，以为是萧胤明想在父皇面前再挣一份救驾之功，好给赵容铺路才这么做。
但江岁华的分析，却让最不可能的才猜测逐渐浮出水面。“你的意思是…”
“殿下难道就没想过，一个立下赫赫战功野心勃勃的大将军为何要娶贵妃身边的侍女？”江岁华不急不慢，萧胤明想要低调大可以娶一个小官家的女儿，何必迎娶一个婢女。
面对少女的问题，赵玄蹙眉，当时的他才五岁不到，对朝堂局势尚不明了。但历来功高盖主的功臣都容易被皇帝猜忌，或许，萧胤明只是想用一桩不起眼的婚事来换得父皇的信任也未可知…而且，若是萧胤明与贵妃私通，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仅凭这一张死无对证的画就要攀蔑朝廷大员和皇帝宠妃，太过冒险。
江岁华见他蹙眉沉默，如何不明白他的顾虑，于是缓缓说道。“殿下是不是一直很好奇，那枚海棠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
赵玄不明白为何少女要在此时提及兰贵人之事，但很快，他意识到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中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事情越复杂，说明当年不可遮掩的真相便越难堪，赵玄眼底的兴味更加浓烈。“是。”
江岁华道。“海棠图案本不稀奇，当年伺候在兰贵人身边的宫人袖口都会绣此图案。稀奇的是，这片图案却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长生寺中。据苗夫人所述，当年身为柳家嫡女的柳霁曾在陛下登基前一年忽然返回曲城老家休养，后又搬去长生寺静养，臣女疑惑，直到在长生寺后山的牡丹花丛下找到了数具孕妇的尸骸。而兰贵人，也是在这时与酒醉的陛下有了关系，怀上了二皇子。”
赵玄是个聪明人，在江岁华的刻意引导下很快就从中拼凑出了一个更为可怕的真相。柳霁忽然离京，显然不是想让女儿远离纷乱的京城，而是早已搭上了父皇这根线，将怀孕的女儿送回老家掩人耳目，至于兰贵人，自然是父皇为二皇子准备的“生母”，想必其中兰贵人的生母出了不少力，或许当年在长生寺接生，便有她的手笔，否则何以解释海棠花图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长生寺中。
难怪，难怪父皇宠爱二皇子却对兰贵人不闻不问，难怪这么多年过去宫中依旧没有栽种海棠花，难怪贵妃以功臣之女入宫便迅速获得了父皇的所有宠爱，为她冷落母后废黜选秀，若非是二皇子身体病弱，他的外祖父手握兵权，只怕这太子之位早另属他人了。
“此事若传扬出去，损害的是父皇的颜面，贵妃与萧胤明私通一事，仍没有定论。”同为男人，赵玄明白父皇待柳霁不是背负家族荣耀的宠爱，是当真将一颗真心付出，将柳霁看成妻子的。之所以有兰贵人的存在，就是为了保全贵妃的名声，若是被他宣扬出去，只怕父皇第一个问责的便是他。
江岁华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紫毫笔，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殿下手眼通天，调查这些比臣女要方便太多，难道还怕查不出蛛丝马迹么？若是没有证据，臣女便是赔上这条性命也要还父亲一个公道。”
赵玄盯着少女看了一会，后背忽而爬过一丝凉意，现在的江岁华，无父无母毫无牵挂，若是她知道江和易的死自己也有份参与，想必也不会放过他。想到这里，赵玄忽而有些庆幸，庆幸有萧胤明和温黎这两个蠢货给他背锅。“本宫全力以赴，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江岁华摩挲着笔斗，笔斗还留存着没洗干净的墨渍，她展颜笑道。“那臣女便静候殿下佳音了。”
赵玄起身要走，却忽而想起来什么，顿住脚步。“重九与你同去长生寺，想来这件事...”
江岁华面色如常。“霍公子知道与否，与殿下都无害处，霍太师年岁大了，未来的霍家一定会掌握在霍公子手中，霍家的前程与荣辱系在霍公子身上，也系在殿下身上。霍公子身为殿下近臣都要受殿下猜忌的话，那臣女只怕要早早备好白绫才是。”
一番玩笑话，恰到好处的恭维让赵玄笑出了声，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少女一张一合的唇瓣，良久才克制住内心的欲望。“白绫价贵，本宫舍不得。”
得到消息的男人心情显然不错，从前他为将军府的势力发愁，想找到破绽无异于大海捞针，但现在不同，他有了范围，只要盯着这个方向挖掘，他不信找不到蛛丝马迹。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到时搜不到证据，凭着江岁华赴死的决心也能在父皇心里撕开一道口子，他再竭力保住江岁华，等真相大白尘埃落定时，他再将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后妃，为他生儿育女。
玄色的衣袍翩跹而去，看着男人春风得意的背影，江岁华眼底晦暗不明。
她当然知道贵妃和将军私通的全部真相，但她并不打算将这些一股脑地全告诉赵玄，毕竟看他和将军府狗咬狗，可比看他春风得意一家独大要解气得多。
她要看他们争，看他们斗，看他们手足相残，看他们父子反目，看整个王室都陷入腥风血雨中。
她要用王室的血，来慰父亲在九泉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