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杜传越幽幽转醒，夏之淮和绾绾的身影也随之从原地消失。
黄西空收回施法的手，微微勾起嘴角，示意坐在身旁的两人保持安静。
至于审问……他会帮他们问清楚的。
杜传越被刺骨的寒气冻醒后，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头顶的伤口，却发现自己双手被捆在了身后，整个人倒在冷冰冰的地面。
他皱着一张脸，抬头想要四下打量所处环境时，眼帘中突然映入了一双黑色的皂靴。真正的皂靴，比那些古装剧里的靴子要精致华贵得多。
“醒了啊？”黄西空的声音轻飘飘落到他耳中，与此同时，淡淡的阴气从地面升腾而起，周围隐约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鬼哭声。
竹青坐在二楼的窗台边，双腿慢悠悠地晃动着，低着头，一脸兴奋地看着楼下，激动地捏着裙摆，笑道：“黄先生还真是掌管恐怖气氛的神！”
玄长岁趴在窗台上，探头往下看了眼，捂着嘴打着大大的哈欠，斜睨着楼下的场景，哼笑道：“小打小闹的手段罢了。”
“我连小打小闹的本事都没有。”竹青丧着脸，幽怨地自嘲道。
“哎呀，你是凭手艺就能活得很自在的鬼，不用跟他一只千年厉鬼比啦！”玄长岁端水本领逆天，三两句就将竹青的心情安抚好了。
竹青想了想，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她才死了多久啊，跟黄西空这种千年厉鬼根本没法比，这种以己之短度他人之长的攀比心思，实在要不得。
“嘘，这家伙审问犯人的手段倒是有一套，你安静地看，能学到不少。”
竹青收回发散的神思，垂眸看着已经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的杜传越。
周围无处不在的黑暗中，逐渐有鬼影开始晃动，就连墙角晃动的黑色野草，也变成了一根根白色的骨头，那些骨头在地上到处滚动，最后慢慢聚集在一起，自己堆成了一具具完整的人体骨架。
随着骨架的堆成，一颗颗骷髅头的眼眶中忽然窜起两蔟蓝紫色的鬼火。
杜传越被滚动到脚边的骷髅头吓到，那颗骷髅脑袋甚至还冲他咧嘴笑起来，白色的牙齿互相摩擦，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然后一眨眼就从原地消失不见，出现在了黄西空的左手中。
随着他左手的动作，那颗骷髅头在半空中升起又落下，如此往复，却依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胆子还挺大，说说吧，是谁指使你过来的？”黄西空把玩着手里的骷髅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杜传越。
“我……我，我真的并不是有意闯进您的地盘的？您，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杜传越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黄西空被他果断滑跪的姿态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崩住，不过眼下这场面让他眉头微微颦起。
“我可不是人，所以也没有所谓的大人大量……”
黄西空一抬手，落在草丛里的塑料油壶招了过来，里面的小黑蛇在滚动的油壶中晕头转向，塑料壶好不容易停下转动，它缓过劲儿后，立刻冲外面跪着的杜传越求救。
“是谁告诉你的，桃花村附近有妖怪？”黄西空陡然厉色喝问道，“如果不说，我就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用绳子穿起来，给我的宠物当饰品。”
杜传越下意识看向那只冲他咔咔咔骷髅头，黄西空观察入微，掌心的骷髅头脱手而出，直接与杜传越贴脸开大，张口就咬住了他的鼻子。
杜传越吓得吱哇乱叫，拼了命地想要跑掉，但骷髅头紧紧咬住了他的鼻子，仿佛要把这部分给撕咬下来一般。
黄西空笑得一脸邪恶，伸手捏着骷髅头，那白森森的牙关才松开，但杜传越鼻子上留下偌大一圈齿音，甚至破了皮有些冒血。
直到白骨拉开了距离，杜传越才躺在地上喘出一口气，额头背后全是冷汗，身体都还在颤抖……
黄西空看着他的怂样儿：“胆子这么小，还敢跑来桃花村猎妖取血，谁给你的狗胆？！”
杜传越哭得狼狈不堪，爬起来后，脑袋杵在地上，惶恐道：“我只是听说桃花村最近有很多妖怪出没，就来这边试试，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大王您的地盘……求求你饶了我吧，求求您了，我立刻走，再也不来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还真把咱们村子的小妖怪当成地里的大白菜了，随便割是吧？割完就跑，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黄西空抬脚踢了他一下，站起身俯视着他痛哭流涕的面庞：“你老实交代，还能留条命，要是敢骗我……哼！”
黄西空眼神如刀，五指陡然变成利刃，死死卡住他的脖子：“你从哪里得到桃花村有妖怪的消息的？”
“从黑市，黑市。”
杜传越脖子僵住，惊恐地看着黄西空黑洞洞的眼眶，随后闭上眼睛大喊着。
“哪里的黑市？”
黄西空依旧没有放手，甚至收紧了五指，压迫他的呼吸。
“柒市。”
黄西空手指松了几分，歪着脑袋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柒市？”
“就是玄门交易的黑市。”杜传越能喘上气后，立刻补充道，“这个黑市，大部分玄门中的人都知道，我抓妖取血也只是为了交换资源和换点钱。”
黄西空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位置呢？”
“没有具体位置。”杜传越深深吸了口气，冷汗成珠，没入两鬓，“柒市，就是每月初七会开的黑市，每个月初一会发放通知，通报当月开放黑市的具体城市和位置，时间一般是初六晚上十一点，到初七凌晨五点。”
黄西空盘膝坐在一旁，勾唇笑道：“别再挤牙膏，我的耐心有限。”
“怎么通知的？”
杜传越：“手机——”
“我的手机。”
黄西空打了个响指，杜传越的手机凭空落在地面上。
黄西空捡起来看了眼，需要密码验证才能打开。
杜传越紧张道：“我可以解锁，鬼大王你放心，我不敢跑……”
黄西空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半晌后才用指尖划断了他手腕上的绳索：“打开给我看。”
杜传越见手上绳索被松开后，也没敢放松半分，立刻捡起手机开锁。
“就是这个软件。”他指着手机屏幕右下角的黑色/图标，“这个就是柒市的APP，只有在柒市上注册，才能得到通知。桃花村有大量小妖的消息，就是前两天从柒市流传出来的，很多猎妖的玄门人士，都对桃花村感兴趣，估计最近会有不少猎妖师过来……”
他之所以能这么快来到桃花村，主要是因为这段时间在龙鱼市接了个活儿，看到柒市上的消息后，就立刻赶了过来。
来了之后，他发现这个村子的灵气不是一般的浓郁，且还有不少大妖出没，所以他就找了个长期无人居住的空房子，利用白天的时间修炼，晚上就偷偷猎杀落单的小妖。
黄西空接过手机，熟练地点进这个叫“柒市”的APP，然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竹青从楼上飞下来，足尖轻轻踩在满是霜华的地面：“妖血在黑市上卖得很贵吗？”
杜传越看着脸色青紫的白裙女鬼，被她诡异的声线吓了一跳。
“贵！”他咽了下口水，音调飘忽，“不过要看妖的年龄和修为，妖龄和修为高的妖怪，血液特别贵，仅仅10ml就能卖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黑市上最常见的还是妖龄五十年到一百年之间的妖血，上了两百年的妖血就很少见了，并不是每次开市都能碰到。”
竹青在他跟前蹲下，单手托着下颚：“欸，原来妖血这么值钱啊？那咱们村子岂不是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不过，你们猎妖师都这么残忍的吗？”竹青忽然变脸，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拎了起来，“取血就罢了，还杀妖？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竹青满头黑色长发突然散开，飘在半空中，宛如水蛇一般，缠住了杜传越企图反抗的手脚。
竹青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下颚微敛，黑发便灌入他口鼻之中。
黄西空见状不由挑眉，但也没阻止她的行为。
隐没在暗处的夏之淮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别开头没有出声。
这种人确实该教训，牢底坐穿都不为过。
三只妖啊，有辛辛苦苦修炼几十年的，也有修炼了一两百年的，就因为它们的血有价值，所以就被贪婪的猎妖师杀害取血。
修炼到这种程度的妖，和人有什么区别呢？
有智慧，有感情，躲着人类生活，靠近人类的活动区域，必须时时小心翼翼。
结果还是在悄悄修炼时，被人给猎杀了！
这些猎妖师当他们桃花村是什么任务刷新点吗？！
夏之淮第一次如此愤怒，同时有种深切的悲哀。
杜传越在竹青的折磨下，因为窒息昏了过去。
在他晕过去后，竹青立刻就收了手，将人重重扔在地上，转身将一旁醒过来的兔妖抱起，抬手摸了摸灰色小兔妖的背毛，低声安抚道：“别怕，我送你出去。你通知一下附近的小妖怪，最近有大量猎妖师要来，都躲好，这几天不要出来活动。等我们把这次麻烦解决后，你们再出来。”
小兔妖叽叽了两声，从她怀里跳下去，很快就消失在路边丰茂的草丛里。
桃家老宅内的鬼蜮渐渐散去，挂在廊下的灯在风中轻轻晃动着，映照出一片浅浅的暖色。
夏之淮双手叉腰，看着躺在地上脸色发青，在昏睡中依旧时不时抽搐两下的杜传越，低声道：“这猎妖师应该和奶奶的案子没关系。”
年龄太小了。
案发的时候，以及奶奶棺椁被涂抹那些乱七八糟的符纹时，他也还没出生。
“实力太差了。”黄西空将手机递给夏之淮，失望地给出了评价，“以他的实力，根本猎杀不了那两只修为上百年的妖怪，主要还是借助那条黑蛇的力量，才能杀掉那几只妖。”
“黑蛇？”夏之淮指着不知道何时从塑料瓶里出来的黑蛇，问道，“是那只吧？”
已经爬上枣树枝，正准备翻墙的小黑蛇突然僵住。
下一秒，小黑蛇加快了速度，拼命地朝着墙外爬去。
黄西空眨眼就出现在墙头，徒手捏住了黑蛇的七寸。
“还想跑呢？”他轻哼了声，提起这只装死的蛇妖，“帮助猎妖师残害同类，你倒是能耐得很。”
小黑蛇僵成蛇棍，动都不敢动。
黄西空拎着蛇回到院子里，看着破了个大洞的塑料油壶。
竹青捡起油壶，检查了一下破洞边缘：“被腐蚀了呢，它的毒液竟然还有腐蚀性，真少见。”
“这尺寸，不是它的本体吧？能将修炼了上百年的妖怪毒翻，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夏之淮打量着那只有七寸余长的小蛇，撇了撇嘴角说道。
黄西空扭头看向绾绾：“小桃崽，你有没有什么专门囚禁妖的宝贝？”
绾绾挠了挠耳朵，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会儿，从兜里摸出一个圆滚滚的玻璃球。
“这个可以装妖。”绾绾把玻璃球递给了黄西空，“念口诀就能打开。”
绾绾把口诀告诉了黄西空后，就双手插兜不再管他怎么使用玻璃球。
玄长岁双臂压在窗台上，眯着眼睛打量黄西空手里那颗沁着稍许碧色的玻璃球，忽然发声问道：“小桃崽，你那玻璃球……是不是我们玄武族的东西？”
绾绾愣了几秒，仰头笑道：“哎呀，被玄伯伯发现啦！”
“那可是我们玄武族的玄冥水精！！！”玄武眉毛抖了抖，有点疑惑道，“你从哪儿得到的水精？”
绾绾摸了摸肚子，回想了一下：“过三千岁生日时，玄冥冥送的礼物。”
玄长岁暗暗咬牙：“又是那个败家玩意儿！”
黄西空不解道：“这玄冥水精很珍贵吗？”
玄长岁气得不想说话，但见院子里的人齐齐望向自己，缓了口气方为他们解释道：“玄冥水精是玄武族所管辖的一处海域内特有的珍品，这种水精只诞生于极阴的水域之中，每五百年才会孕育一颗。”
“水精诞生之后，海域中的很多凶兽都会感知到，会为了争夺玄冥水精互相厮杀。”
“就连我们玄武族想取走玄冥水精，也要花上九牛二虎之力。”
“玄冥冥只是个半大的崽子，单凭他自己是不可能拿到这颗玄冥水精的，必定是族中长辈亲自取来送他的。”
玄长岁耷拉着眼皮，恨铁不成钢道：“玄冥水精之所以珍贵，是因为这东西集合了一方水域的极阴之力。生活在极阴水域的水兽，若是能吞下一颗玄冥水精，便有了成仙的资质，只要日后勤勉修行，不出五百年，必能成为一方水域小仙。”
黄西空再看着手中的玄冥水精，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要不要用这宝物。
玄长岁单手撑着侧脸，慵懒地提醒道：“绾绾既然把它借给你，那你就用吧。不过你要小心点儿，玄冥水精虽然属阴，但却是天然克制鬼物的宝贝。”
黄西空不解其意，但随着玄冥水精被打开，他立刻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试图将他也吸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