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万万没想到对方离着两步远就停下了，蒙着脸开口，却是熟悉的声音：“娘娘莫担心，其他人都睡着了，我只是过来提醒一二。”
她艰难坐起身，看似从容，却叫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又发现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你是武安侯？深夜前来，就为了提醒本宫？难道白天不能提醒，非要三更半夜进来，实在太无礼了。”
秦恒启轻笑一声：“我既然是悄悄来的，自然不愿意大白天在外人面前现身。只是心有不忍想保住娘娘的性命，不过看娘娘并不领情。”
皇后皱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娘娘如今是不是浑身难受？”见她露出警惕的眼神，秦恒启语气中笑意更深：“听闻知道秘密的人越来越少了，会轮到娘娘也不意外。毒从口入，娘娘别以为有人试毒就能安寝无忧了。”
他仿佛真的只是来提醒的，说了几句话就从窗户原路离开了，压根就没有一点留恋，也没有跟皇后邀功的意思。
皇后没敢松开匕首，见窗户外安静下来，久久没有身影进来，她才松口气，叫了一声，外头的宫女和嬷嬷两眼朦胧进来告罪，似是莫名其妙睡着了。
就连守着的侍卫也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只是走神了，其实睡了片刻。
若是秦恒启真下手，这些侍卫早就没命了，就连皇后也是如此。
所以皇后不得不相信，秦恒启真的只是过来提醒，免得自己那么容易死掉了。
有人在杀人灭口，这秘密对太子事关重要。
皇后既然不是他的亲生娘亲，动手起来就没什么顾忌了。
她还以为亲手养大太子，就会跟亲生儿子差不多，到头来太子就是个白眼狼，反倒秦恒启还愿意来提醒一句，虽然语气没多好，起码还是顾及皇后的性命。
试毒人没事，显然对方在他们三个身上动了手脚。
护国寺并不安全，皇后第二天清早就立刻带人回宫，再没喝一滴水和吃一口饭菜。
太子也没想到那两兄弟居然失败了，让皇后平安回来。
不过皇后看来也累得够呛，似乎还是被两人得手了一半，虚弱得被嬷嬷扶着，走路都带着飘的。
太子露出满脸担忧，一再想留下照顾她，被皇后拒绝了：“太子如今要监国，政务繁多哪里能留下侍疾？我请御医过来看看就是了。”
皇后请了几个御医，只说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云云。
又说在护国寺曾晕倒昏迷了小半天，御医把脉后只觉得她跟皇帝的症状十分相似。
这就奇怪了，如果说皇帝是得了风寒，喝酒吹风后才加重的，皇后可不喝酒，怎么也一样？
显然有人动了手脚，御医们不敢胡说，却想尽办法把解毒的方子弄出来。
皇后不介意一样一样的试，如今尽快把皇帝救醒，她的小命才能保住。
她听说皇帝有意放太子出宫，就是要把秦恒启换回来，太子才会突然动手的。
那么皇帝已经知道太子的身世，却还没对她这个发妻动手，足见皇帝还是对皇后有感情的。
皇后抓住这根稻草，每天咬牙喝无数的汤药，最后吃什么都带着一股苦涩。
好在这么多的方子砸下来，终于有些许见效。
有皇后做保证，御医才敢把药方悄悄用在皇帝身上。
生怕太子发现，皇后还每天去探望皇帝，只打发宫人在门口，在里面对着皇帝低声说话。
会说起刚相遇的事，情意绵绵，宫人偷听了几次跟太子交代后，他也就放心了。
皇后没人能说话，对着一个不会回话的人嘀咕，太子又有什么能计较的呢？
于是皇后再单独跟皇帝说话，就没人盯着了。
皇后也能借此把藏在袖子里用竹筒装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喂给皇帝，一连喂了十天，皇帝毫无反应。
在她还以为汤药对皇帝没效的时候，他终于醒过来了。
皇后担心被外面的人听见，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泄露出一点声音，双眼却噙着眼泪。
皇帝看着她满脸憔悴，手里又拿着竹筒，里面还有小半汤药。
皇后嘴唇还沾着药汁，时不时看向门外，一副警惕又惊惧的样子是皇帝没见过的。
这个发妻从来都是骄傲的，所以当年生出盲眼的秦恒启，一看不对劲就立刻把妹妹的孩子换过来。
但是她对皇帝是在乎的，不愿意别人嘲笑皇帝的孩子是个瞎子。
看他昏迷不醒，皇后比谁都要着急。
皇后示意外头有人，只贴在皇帝耳边简单说了最近的事。
比如她在护国寺被谋害险些给人得逞，比如御医暗地里拟了无数方子，幸好有皇后之前中毒过，才有试用的机会，勉强弄出一副适合的药方来。
“皇上得尽快把此处保护起来，不然我也不放心。”
皇后不敢走，免得外人发现皇帝醒了，太子又要对皇帝动手，也明白是皇后的手笔，自然会对皇后不利。
看她心急如焚的样子，皇帝满脸复杂，伸手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别怕，朕送你的白玉簪摔在地上。”
皇后一愣，摘下发髻上的白玉簪，有些舍不得摔，但是看皇帝的样子，她还是咬牙把簪子摔在地上。
簪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里面露出一个指甲大小的玉牌。
“给御林军的统领，他会明白的。”
事不宜迟，外头听见响声的宫人匆匆进来，皇帝重新闭上眼装晕。
皇后镇定自若道：“我不留神把簪子打碎了，让人进来打扫，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她有些不放心看了皇帝一眼，这才握着玉牌匆匆离开，直接找到御林军统领后展示出来。
统领连忙行礼：“末将听令，娘娘有何吩咐？”
原来这是能号召御林军的玉牌，皇后迟疑地捏着玉牌。
有了这个东西，其实没有太子和皇帝在，她也能统领整个皇宫？
不，还不行，没了皇帝和太子，还有其他成年皇子在，怎么都轮不到皇后。
要是直接把皇子都杀了，即使皇后能够统领后宫，却不可能让区区一点御林军对抗整个天下。
她微微松开手交代道：“把皇帝的寝殿围起来，保护皇上的安全，不要让太子靠近。”
御林军统领一愣，依旧听命点兵冲向皇帝的寝殿包围起来。
太子接到消息的时候来迟一步，妄想进去寝殿，被御林军拦下了：“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探视。”
他就明白皇帝醒了，功亏一篑！
明明下了秘药，皇帝不可能再醒来，究竟哪里不对？
太子转而看见寝殿内遥遥向外看的皇后，刹那之间就明白是她的手笔。
皇后回宫后装作生病的样子，每天大肆召见御医，仿佛病入膏肓。
太子也就随便她折腾，反正人暂时半死不活的，不会碍什么事。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皇后，能坐稳后宫第一人，几十年来被皇帝一直宠爱的女人哪会简单？
皇后一边示弱一边去皇帝榻前哭诉，宫人都没发现不对劲地方，恐怕她私下让御医开药偷偷带过去喂给皇帝。
一次不行就好几次，总有缓和药效的方子。
太子咬牙切齿，临门一脚被人拦下，谁都会不甘心！
他转身就走，脸色很难看，御林军只以为太子被拦下不悦罢了。
皇后却清楚太子的性子，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可惜皇帝又昏睡过去了，御医把脉后发现药方对皇帝的效果不如皇后，恐怕是因为皇帝中毒太久，毒素已经进了心肺。
即便如今他能醒来，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没有皇帝的命令，皇后也不敢直接对太子下手。
她在榻前苦等片刻，到底等到皇帝醒来，就把太子过来的事说了。
皇帝沉默一会后吩咐：“让人去武安侯府，把武安侯接到宫里来。”
御林军领命而去，却发现武安侯府一片狼藉，才知道府内半夜突然起火，听闻当时有两头老虎发现不对，咆哮声不绝，吵醒了邻里才赶紧帮着灭火。
然而他们好不容易把侯府的大火熄灭，却怎么都找不到武安侯和他夫人的踪迹，就连尸首都不见，两头老虎也失去踪影。
京兆尹叫苦不迭，让官差四处查探火是从哪里来的，又派人去找秦恒启和贺仪珺。
火苗从几个门口开始起火，中间又有厨房被点燃，火里面放了迷烟，刚烧起来的时候被下人发现想扑灭，一个个都倒下了，火势才没及时平息。
下人不是烧死的就是被迷晕后被火烟呛死的，整个府内几乎没有活口，只余下两个昏迷的嬷嬷。
嬷嬷们身子骨好，一发现不对就躲到井里逃过一劫，中途还是闻到点迷烟，被烧伤了手脚。
两人要不是被官差发现晕在井里，怕是要被淹死的。
然而嬷嬷们也是一问三不知，她们住得远，当时烟雾弥漫，有心去救主子也过不去，只能勉强找到一口井下去躲着逃过一劫。
不过嬷嬷们到底在宫里经历许多，很清楚这绝不会是意外：“夜里能进府里的人很少，又有侍卫在，我们都怀疑是府里有内应。”
不是内应的话，陌生面孔进府里来，必然会被注意得到。
就是不知道内应是谁，或许已经死在那些下人当中，混在一起，谁都不会知道，只有幕后指使之人才清楚了。
两头老虎实在扎眼，京兆尹想着该是老虎驮着受伤的武安侯和他的夫人离开，该是很容易找到才是。
但是京城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加上是半夜，除了隔壁的邻里，城里的人都睡着了，谁都没发现有老虎经过。
就是巡逻的侍卫也匆匆赶去救火，没在城里碰上两头老虎和秦恒启等人。
最让京兆尹头疼的是，他不能进宫禀报，被拦在宫门外。
京兆尹一看不对劲立刻离开，暗地里派人去三十里外的兵营报信。
他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宫门的侍卫都是眼熟的，如今却全是陌生面孔，就知道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