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安侯府。
“郡主,侯爷伤重,虽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头部受到重创致使颅内淤血堵塞经脉,目前陷入昏迷,至于何时醒来,微臣也说不准。”
李徽如侧眸看了眼床上的陈显,声音平淡无波:“太医的意思是,侯爷以后就如无知无觉的活死人一般了?”
“正是,不过侯爷还是有希望醒来的,郡主也不要太伤怀了。”
李徽如叹了口气,然而眼底却暗藏笑意。
伤怀?要是这会儿没人,她得先仰天大笑两个时辰。
她自三日前重生回来,就一直期待着这一幕呢。
今晨,她的好丈夫陈显外出,在街上与一位官员的马车发生碰撞,两相争吵起来。突然,拉车的马儿受惊乱跑,创倒了陈显,陈显被马踩踏,还被马蹄子踢到了脑袋。
前世也发生了这件事,但是她出面为陈显解围,在马儿受惊撞人时,她一把推开了陈显,自己却被马踩中小腿,从那以后便成了跛子。
可是直到快死的时候她才知道,陈显这日出门是为了去见他养在外头的情人!
今生她没有再救他,眼睁睁看着他血溅当场,只恨那马没有直接送他归西!
“父亲,你醒一醒啊——”
“我的儿,你让为娘可怎么活啊!”
陈家人见了陈显此等惨状,纷纷扑到床头哀嚎。
三个儿女都痛哭流涕,老太太叫嚣着要去找人算账。
“杀千刀的,都是那姓苏的把我儿害成这样,我要去官府,去宫里,非要让他们给我儿偿命!”
李徽如端坐着,吹了吹手中的热茶,不咸不淡地说:“受惊发疯,踩踏侯爷的,正是侯府自己的马,跟苏家可不相干。”
“可若不是那姓苏的不讲理,又打又骂,造成混乱,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我在旁边看得清楚,先揪住人家小厮衣领骂人的是你儿子,先挥拳动手的也是你儿子,苏家可是世家大族,想讹人家,那是自讨苦吃,老太太还是歇了吧。”
陈老太太没什么大见识,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做事只顾着情绪上头,三两句被李徽如噎得再说不出话,一跺脚又抹起眼泪。
陈妙容表情愤愤地说:“祖母也是关心则乱,母亲你说话怎么还冷嘲热讽的!我倒要问问,当时你既然在场,为何不帮父亲说话?”
她身边的陈秉忠也开了口:“是啊,母亲您向来稳重有主意,当时既然在,就该及时出面调停,发生意外的时候,也该救救父亲,若是您拉他一把,父亲也不会变成这样。”
陈秉杰更是义愤填膺:“娘,这可是我们的亲爹,你的夫君,你怎么能如此袖手旁观,眼见爹都半死不活了,也不见你有多难过,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李徽如看向他们三人,这就是她悉心教养,好吃好喝供大的好儿女!
一出事,不论什么缘由,就一起来指责她!
这群白眼狼,她为他们付出了一辈子,求学拜官,娶妻嫁人哪样不是她亲自操持的,可是前世她娘家出事时,这三人立刻和她撇清关系,眼睁睁看着陈显将她扫地出门,扭头去管一个贱妾喊娘!
而她就在那冰冷刺骨的风雪夜,缩在破庙一隅,永远地合上了眼。
死前她还在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重生回来的三日里,她想清楚了,她就是太给他们脸了!
“啪”的一声,李徽如将手中茶盏掷在地上。
“平日对你们太宽容,纵得你们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一个个的竟然敢来指责长辈!当时事发突然,谁能料到那马突然发疯伤人,我没救你们的父亲,是我没能耐,那你们当时又在哪儿?”
李徽如一个一个地看过去,“陈妙容,你现在已经定了亲,再打扮地花枝招展,学着那妖妖调调的样子,到人家宴会上和男人勾勾搭搭,我现在就把你送庵里当尼姑!”
“还有你陈秉杰,昨晚又溜出去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闻闻自己身上的酒臭味儿,好意思到你父亲的床前来!”
陈妙容和陈秉杰被训得面红耳赤,不敢吱声,陈秉忠又出来装好人,“母亲,弟弟妹妹还小不懂事,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
李徽如一个眼刀杀过去,“他们年纪小不懂事,你年纪也小吗?我怎么没见你这个做哥哥的,把他们带得有多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陈秉忠显然也懵了,老大个男人,脸涨得通红。
陈老太太看着孙子孙女被骂个狗血淋头,自然坐不住,“徽如啊,你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孩子们都是看他爹病重着急嘛!”
“着急有什么用?倒是干点有用的事啊。你们三个不是一个比一个孝顺吗?你们父亲如今变成这样,身边离不了人照顾,你们三个就好好表孝心吧。”
这话说完,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不太情愿的样子。
闺女:“母亲,我还约了人一起出城踏青的,不好毁约的。”
小儿子:“我也有书要温习,没有时间。母亲你可是当家主母,伺候丈夫是你应当应分的事,我们就不插手了”
大儿子:“我是个粗人,不会照顾人,怕是帮不上忙。母亲不是一向做这些吗?”
瞧瞧这帮孝子贤孙,有便宜占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要用他们时,就互相推诿。
陈老太太也说:“这几个孩子哪里能照顾好呢,徽如,此事还是你来费心吧。”
李徽如啧啧称赞:“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们父亲这才病倒第一天,你们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了,真是孝顺啊!”
三人丧着脸,都冲陈老太太使眼色。
陈老太太便说:“徽如,你是长辈,总不好把事情都推给孩子们,你自己当甩手掌柜吧。”
要说这侯府能养出一窝白眼狼,这陈老太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老太太原本是农户,后来儿子从军,小有建树了,才跟着来了京城。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通人情世故,就会和稀泥!
李徽如八风不动,“要说长辈,老太太您才是这府上最大的长辈,要不您来做个表率,照顾侯爷的事就交给您老?”
陈老太太立刻不乐意了,“我一个老婆子,老眼昏花的,怎么照顾人?还是你来你来。”
虽说陈老太太是长辈,但是李徽如知道怎么拿捏她。
“我才是没空呢,老太太,下个月就是你五十五大寿,我得忙着给你筹备寿宴呢!还是说,您儿子病倒了,这寿宴咱也不办了?”
陈老太太一愣。
那怎么行!
不仅要办,还得大办特办!
她原是个村姑,仗着运气好跟着儿子享了福,还娶了郡主做媳妇,虽然光彩,但是她知道京中那些贵妇背地里都看不上她,寿宴这么好大出风头的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她那天得好好收拾收拾,把那些金子银子大红宝石都戴身上,让她们羡慕!
上回来府里做衣裳的那个裁缝是谁家的?她得找人再做一身新衣裳……
“徽如啊,你看着办吧,我还有事。”
陈老太太无心和稀泥了,踩着小碎步出去了。
李徽如呵呵一笑,反观那三人,互相推脱起来。
这个说有事,那个说没空。
李徽如却说了另外一件事:“你们父亲如今这个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西去了,家里却少不了男人来顶,我看过段日子得进宫一趟,向皇上说明情况,将这爵位先交到子辈手中。”
陈秉忠脸色立刻一变,“母亲,我是家中长子,照顾父亲义不容辞,还是我来吧。”
李徽如心中冷笑。
陈秉忠并非她亲生,而是陈显原配的儿子,按理说他是嫡长子,日后该是他袭爵,但是陈秉忠一直怕她偏心亲生的儿子,会从中作梗,让陈秉杰袭爵。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是陈秉忠心思重,表面对她这个继母恭顺听话,实际一直防着她,甚至认为她仗着出身高,霸揽中馈,把持陈家。
可他忘了陈家的荣华富贵是她费心经营,这侯府的爵位都是她出嫁前去找太后磕头求来的!
若不是前世,她真的想不到这个听话懂事的长子一直恨她,恨到在她娘家弟弟被人弹劾涉嫌谋逆时,联合他人落井下石!
他不是想要爵位吗?不是想要步步高升吗?那她就要他堕入泥潭,被人踩死!
李徽如笑得温柔,“那就辛苦秉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