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棋手(完)

    无数火炬汇成光焰,似乎将洛阳夜空都涂成了血色,应天门前,数千甲士就如狂暴的浪潮。

    无数人在奔走呐喊,穿着臣袍服装之人也斗志昂扬的积极进行指挥调度,无数羽箭飞射向应天门,又有一道道火球被石车抛上去,沾染着硝石硫磺的火球在城楼上迸出一团又一团火焰,火舌喷吐,使得阙楼难免有被点燃起来的地方,却让城下禁军又是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而城门洞内不断用撞木疯狂轰击宫门的禁军士卒亦也愈加咬牙卖力,齐声喊着号子,在撞了数十下后,两扇宫门的铰链终于发出了吱呀断裂的声音,禁军上下便纷纷大振,前后呼号,是要全军准备杀进宫城而去。

    眼见宫门将倒,层层火把中甚至可以看见应天门上也有人在迅速奔走,牛存节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袁象先笑出声道:“萧贼这是自寻死路,他当禁军还是汴京那夜百无一用的徭役乱军不成?此番宫门一破,我看他还待如何!”

    袁象先却是神色凝重,道:“曜仪城玄武门,亦不好攻开……”

    牛存节冷笑一声,正要出声,背后却有几骑急急奔来,未来得及让坐骑停下,便已七嘴八舌报道:“二位大帅,东面突有大军疾驰而至,当下已分军散开,许是要围拢洛阳四面!”

    袁象先身形一动,牛存节更是变色,径直喝道:“胡说八道!虎牢关当下正在袁节帅麾下左龙武军关防之手,东面哪里来的大军突至洛阳?”

    几个来报信的骑卒懵然不提,围在牛存节及袁象先旁边的禁军将领和臣僚们,却把这一消息听得真切,有人的脸色登时就苍白了下去,有人却在急忙发问:“牛节帅、牛节帅,可是长安杨太尉的援兵已至?”

    一直在队列中忧惧等待时局变化的赵岩,此时更是眼前一黑,虽急忙抓紧缰绳没让自己栽倒下去,但也一时带了几分哭腔:“牛帅、袁帅,没有胜算了,快撤吧……”

    牛存节勃然大怒,竟是直接拔剑指着赵岩:“赵秋巘,汝休要危言耸听!眼看破宫城在即,萧贼就要人头不保,汝岂敢扰乱军心!”

    赵岩面色极白,唯恐震怒下的牛存节一剑把他攮死,遂只是嘴唇蠕动着不出声,但眼睛却看向袁象先,意思很明显:牛存节这厮刚愎自用,难道袁帅也要留下来等死不成?

    袁象先同样脸色不好看,但他刚要出声,耳尖却是一动,回头张望去,正见宫门被狠狠撞开,遂登时一喜。

    不止是他,整个禁军上下,都瞬间爆发出了极其癫狂且兴奋的沸腾声,无数人马上挤着涌向城门洞,而有人甚至还在高喊:“破城门者,神武军吕……啊!”

    然而,那道声音转瞬就被无数惊呼且慌乱的声音掩盖住,无数纷涌冲进城门洞的禁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滞,疯狂要杀进宫城的势头更是骤然就缓了下来。

    “陌刀军、陌刀军……是陌刀军!”

    突然之间,也就是一阵猛烈的惊呼呐喊响起,城门洞下的人潮顿时加倍的混乱起来。

    而牛存节等人骑在马上,能远远眺望见倒塌的宫门之后,寒光闪烁,正有一尊尊铁塔般的重甲巨汉手持丈长的陌刀杀出,且很快,门洞下的层层火光瞬间就变得晦暗不明,那是因为许多手持火把的禁军士卒被杀翻后,火把掉落在地上,导致的光亮不均。

    谁也没有想到,明明左右几无兵马可用的萧砚,居然会备了整整一个指挥的陌刀军在宫门后严阵以待!

    适才的所有激动、亢奋、癫狂,好似都在这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人潮立即就冷静了下去,禁军开始在军官的呼喝声下向后收缩倒退,显然是准备要结阵去与陌刀军互相碾压。

    但袁象先却知道,现在已经没有给他们摧垮陌刀军的时间了!

    “撤吧。”袁象先摇了摇头。

    赵岩也终于对着面色铁青的牛存节哭出声来:“牛帅,我们逃吧!”

    在巨大的事实面前,牛存节心智中最后一根弦就这样轰然绷断,他猛然瞪眼,一声大喝,手中剑就对着赵岩直直戳去,一下就刺进了后者的胸腹之间。

    周围所有,连同袁象先在内,这一刻都瞬间定格下去。

    而赵岩同样呆呆看着自己胸腹间被刺进去的雪亮剑刃,他大力呼吸着,却只有一股一股的血被他不断咳出来,他茫然的扫视了下周遭,一头就从马背上栽下。

    一众军将臣僚一直在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而牛存节的一声暴喝,却又将他们生生喝醒。

    “谁也不准走!”牛存节死死用剑指着袁象先,对身侧不远处的潘七哥下令:“拦住他们!今日谁要走,谁就是萧贼同党,就是萧贼爪牙!宫门已破,胜利就在眼前,马上就要萧贼伏诛!若不是你们这些厮贪生怕死、瞻前顾后,怎会让萧贼坐大如此?来人,拦住他们,继续攻城!”

    袁象先惊愕下去,身侧一直冷眼旁观的寇彦卿却是突然大吼如雷:“入娘贼!杨师厚和其他各路兵马,都来不了洛阳了!萧砚麾下归德军已至,城外不知道正有多少他的兵马,正疾驰包围洛阳,马上就要杀进来把我们这些拥兵造反、攻打皇城的乱臣擒下!你这贼厮鸟,还在做甚白日大梦?!”

    方才这几人陡然内争杀人,已然惊得所有人惶恐不安,此时寇彦卿一声大吼,更是震得所有在场的人几欲晕倒。

    旁边正要严格遵守将令把袁象先等人拦住的潘七哥等将领,这个时候同样愕然下去。

    他们这些人现在才知道,今夜到底是跳进了多大一个火坑中!

    什么立封节度、什么获赏一百万贯、什么瓜分萧贼千万家财,全他娘的都是做梦!现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保住性命而已!

    至于寇彦卿一吼便罢,却是丝毫不理会这番话会给身边的人带去多大轰动,竟兀自勒马便走,也不知去往哪边逃,他的心腹将领同样不继续在这里耽误等死,纷纷紧跟而去。

    而随着寇彦卿离去,顿时在以他为中心,激起了巨大的骚动,原来簇拥在牛存节周围的许多将领臣僚,这个时候全都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呼喊,纷纷连滚带爬的朝着袁象先涌去,却是谁也不去搭理不知是疯是傻的牛存节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袁象先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人,他只是沉着脸喝醒宛若游魂呆傻下去的牛存节,招呼左右亲将即潘七哥等人就要掉头朝着城外方向撞出去。

    周遭所有禁军将领士卒,全都怔住,不知有多少在前头举着盾牌向前冲的军士,都只是回头向着原来牛存节等人的方向张望。

    这个时候,才有军将惶恐且惊惧的大喊:“几位大帅丢下我们逃了!这仗还有什么鸟打头,快快自散吧,这么一座洛阳城,抢干净了逃路便是!”

    数百涌入城门洞中,拼命与陌刀军厮杀的禁军,都错愕的回头,愣愣的向着后面望去,那些自应天门下不断朝着城楼升腾直上的弩矢飞箭,这个时候也停歇了大半,多少浑身挂满箭囊的禁军弓手,都停弓不举,茫然四顾。

    “王上,禁军乱了。”李莽指向禁军后阵。

    在禁军前头,拼命扑城放箭的禁军停住,而在他们后面,骚乱却骤然而始,进而愈来愈烈。

    不知多少禁军在确认牛存节等主将逃了后,都瞬间惶恐起来,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主将们要逃,但无数人已然开始纷纷乱撞,要逃离这片战场。

    有披甲持兵的还想着最后在城中劫掠一场,可多数人干脆就丢下兵刃,脱掉甲胄,直接就逃散而去,还有的就只是像没头苍蝇似的被人潮推来推去,有人在不断发问主将为何要逃,有人却已在大声唾骂牛存节等人。

    “入娘贼的既不敢像宋王一样直入宫城挟持天子,鼓动我们禁军作甚?没卵子的狗辈,也配当得节帅?”

    在前头犹自驻足观望的禁军甲士,这个时候终于确认形势,终于喊出一道呐喊,如潮水般疯狂暴退逃窜,而前头一排几乎全身浴血的陌刀军追杀出去,在砍翻近百人后,竟是因为身上甲胄太厚太重,追不上禁军逃窜的速度。

    “定是归德军到了!”李莽陡然兴奋,在旁边跃跃欲试:“王上,请准末将追杀败寇!”

    萧砚立在垛口前,如剑般的目光只是扫视着即将溃败全程的禁军,禁军败去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还要早,甚至在他的设想中,还需要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厮杀一场才能挫败禁军锋锐,毕竟禁军的精锐程度不是寻常兵马可比的,承受力亦也更强。

    牛存节几人倒是能够当机立断,舍了眼前的大好局面说走就走,只可惜了为他们卖命的数千大好儿郎了。

    “放手杀吧。”

    萧砚平静的出声:“凡禁军将卒,不论扰民劫掠与否,以天明为限,尽数斩头,天明后乞降的,可以徭役之身收监,发往汴京,让韩延徽负责处置。”

    李莽的鼻腔中喷出一股躁动的热气,当即抱拳而去,宫城中还有几百匹之前准备的战马,这个时候正可用上。

    李莽即领数百骑冲杀出去,萧砚却并无什么忧虑的心思,城外已经隐隐传来“宋王亲军已至”的声音,此次大网,早已团团围住,牛存节等人没这个本事逃出去,当下唯一需要解决的,也只有西面了。

    萧砚终于轻松大笑起来。

    “将那两个皇帝带上,随本王出城,将这朝野,彻底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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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都洛阳,以八关拱卫,四下山脉河流,圈出了五百里盆地。

    杨师厚出了长安掌控潼关后,本还想在潼关内歇息一日再继续出兵,毕竟接连赶路多日,佑国军中又缺乏可供大规模行军的马匹,将士们都累的不行。

    但一日前突有牛存节的信使从洛阳疾驰来,说是在虎牢关有萧砚麾下的归德军正向洛阳赶,杨师厚便不敢耽搁,转而领军马不停蹄的向东直进,穿过崤山函谷关,继续向着洛阳疾疾赶去。

    杨师厚已然没有多少退路。

    他此次领兵东进,不仅仅是以藩镇军威逼中枢,还将大梁在凤翔的诸等利益全部赠给了蜀国,甚至不惜把定霸都坑的在西面没有辎重补给,说不得眼下正被蜀军重重围困在武功县。

    可以想象得到的是,这次东进不胜,再想回头,他杨师厚在大梁就只有死路了。

    虽说此次起兵,他极早就开始联合牛存节等中枢大员,但就算是牛存节等人,也不过只是禁军大将,天下兵马调动,必须得皇帝下诏,再以枢密使部署。没有正经程序,甚至没有诏书,他此次大军调动,便与造反无异。

    所以在得知萧砚同样在调归德军西进后,杨师厚才一刻不敢耽误的疯狂赶路。

    他虽说已给牛存节他们递去消息,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稳住中枢让萧砚没办法发作,可信使往来同样要时间,对于洛阳的具体情况,杨师厚心中可没有底。

    杨师厚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就是牛存节等人可以依照计划继续暗中蛰伏住,等待他领着兵马赶到,彼时里外互相配合,就算是在洛阳城中大战,也能和萧砚掰掰手腕。

    届时就算一时拿不下萧砚,但天下诸藩镇也必能看清萧砚之根基不稳,到时候群起而攻之,一人咬一口也将萧砚那点兵马撕扯得粉碎。

    说到底,作为大梁头号大将,杨师厚从骨子里就看不起萧砚这样的人物。

    萧砚根基太浅,起家不过三四年,连真真实实的子弟都没有,如何能支撑得起一个根深蒂固的势力?当日不过是他杨师厚不在河北,不在中原与你相争,要不然哪有你萧砚一飞冲天的机会?

    至于什么归德军,不过都是由河北败军组建而成的罢了,想此部的前身义昌军和幽州军,当年在刘仁恭麾下时,杨师厚就胜之如砍瓜切菜!

    定霸都如何模样,杨师厚是亲眼见过的,确实算得骁勇,器械甲具也实属精良,他们能胜过禁军杨师厚是信的,可他绝不相信一个所谓的归德军能有什么实力。

    萧砚再厉害,总不能同时编练出两支强军了吧?且说还有禁军作为内应,只怕一照面归德军就能被打成残废。

    于是带着七分自信,两分不屑及一分慎重,杨师厚只是率领大军疾驰。

    可他麾下的佑国军却是难以坚持了。

    佑国军多年驻守长安,是抵御岐国兵马的最前线,确也称得一声骁锐,可他们同样拥有大梁各地都拥有的短板,那便是缺乏骑兵。

    凡长途急行军,非有超强意志而不可为。萧砚麾下的河北兵马为何能够动辄便驰骋千里东征西讨,正是因为萧砚拥有整个河北乃至漠北草原的马匹,轻易就能拉出一支一人配备多马的骑军集团来,用以支撑他们达成千里奔袭的战略目的。

    佑国军不但没有这个硬性条件,此次从长安过潼关,又从潼关穿崤山过函谷关的长距离行军,几乎全是靠两条腿,纵使杨师厚如何许以厚利,这些关西健儿也实在顶不住了。

    就算是让萧砚麾下的兵马这般依靠双腿长途奔袭,也只有叫苦不迭。

    于是从潼关到函谷关,从函谷关到陕州,虽不过两百来里路程,却一路落下了不少人马。

    杨师厚没办法,只有让这些人就地安置。当然这样也不尽然都是坏事,如果万一抵达洛阳不顺利,他大可凭此扯呼回转,实在不行,也有堵住潼关割据关西这一条路可走。

    待过了渑池,洛阳已在眼前,杨师厚便鼓舞了将士一番,又让下面抄掠了一座县城,稍稍提了士气,行军速度才快起来。

    他麾下心腹王舜贤倒是一直都精神不错,到了平原地带后,还不忘自领几个骑士去前路哨探。

    杨师厚虽并不觉得太累,但接连数日行军,让他只觉身子骨都瘦了几斤,这个时候眼见洛阳几乎唾手可得,便不住的给左右亲将打气许诺。

    这时候,却见王舜贤领人回转过来,脸色铁青,沉声对杨师厚出声:“太尉,前面好像有些不对……”

    杨师厚悚然一惊,招手示意诸军驻足,纵马向前登上一个缓坡,举目向前眺望。

    时值仲夏,天气晴朗,四面旷野皆一眼望到头,唯有东面隐隐有沙尘卷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杨师厚心下已然觉得有些不妙,板着脸驻足观望了片刻,而他拖在后面的部下将领这个时候也都疲倦的赶了过来,渐渐就在他身边聚集起来。

    突然之间,待看清那沙土后面的是什么后,所有人尽都脸色煞白。

    却见东面方向,正有大队骑兵,分路向着这里卷来,且在这些兵马后面,还有无数的骑军翻卷着各色旗号滚动。其部前路,还有一小队一小队的传骑正飞速的掉头回转,显然是要去回报杨师厚这边的具体确切位置!

    这些骑军,都有完整建制,旗号虽然各异,但明显都是按着上头军令赶路行军,杨师厚这边发现他们后,他们定也早就发现佑国军这边,不过只在这顷刻之间,这大队大队的骑军已然成列半包围的姿态向着此间狂奔而来。

    杨师厚尚还沉脸不语,在他身后的王舜贤及左右军将,却全都目瞪口呆,看着对方那万骑奔腾掀起的烟尘,犹如天地间一堵巨墙般朝着自家这点疲劳之军缓缓压来。

    “太尉、太尉……”周遭所有人都是看着杨师厚慌乱的喊起来。

    杨师厚攥拳不语,他在这一刻就已经能确认,那就是萧砚的归德军!

    萧砚怎么就能经营出这样庞大的一支骑兵集团?

    而这一支骑军,又是何时到了洛阳,收拾掉牛存节他们的?

    无数念头,就在杨师厚心中涌动。

    他想起萧砚两年前在汴京皇宫中笃定能用八百骑下幽州时,自己对他的不屑。他想起萧砚收编幽州兵马击败李存勖、打散河北溃军后,又不惜奔袭千里打穿整个漠北……那个时候,朝中上下又有几人不认为萧砚这是在做无用功?

    漠北杂胡,向来反复,难道一遍就能妄想打服他们?若无庞大军力深深威慑草原,想都别想!

    但在这一刻,杨师厚就突然明白了。

    一定是那次打穿了漠北,萧砚才得以用无数马匹装备他自家麾下,才能够在一年后的当下让他麾下的兵马长驱南下汴京定鼎,进而又布局洛阳,掉头来解决自己这个大患。

    以快打快,千里转战……

    自己当该早就明白过来的,当该早就清楚萧砚惯会以如此手段来决定局势的……自己为什么从来没去研究伐燕一战?为什么从来都对那萧砚小觑异常?

    杨师厚久久不语,身侧王舜贤却仍还在发问:“太尉,该如何是好?”

    杨师厚回过头,看着身后筋疲力尽,已然不成队列的佑国军,颓然丧气:“掉头跑吧,运气好还能逃入潼关自守。”

    左右有军将则喃喃自语:“若运气不好呢?”

    杨师厚斜睨了他一眼,懒得多言,兀自拨马就走,长安尚在,关西几路主力都没散,而大梁各路军阀都还未彻底依附萧砚,他未必没有机会!

    大不了,去降蜀国!

    ——————

    距离函谷关十里远处,一座临时营盘已然设下。

    前日夜才定洛阳,萧砚一口气砍了几千颗脑袋,牛存节、袁象先辈的家中男子,不论老幼,尽数斩首,参与乱事的禁军将领,更是有上百被杀头,其余被收押起来的,更不计其数。

    而杀完洛阳,他又立即转战杨师厚,鞍马劳顿、席不暇暖,终于在函谷关外追上杨师厚,将其部下尽数合围,其中艰苦,倒不比杨师厚方轻松多少。

    萧砚本人并不参战,只是在营中静等消息。

    当然,所谓营地,不过只是左右几百夜不收拱卫着萧砚,四面立了些旗子,营中起了篝火而已,连帐篷都没扎下,萧砚本人,则只坐在一块大石上,双手杵着剑柄静候。

    两位皇帝一同被带了过来,朱温不提,已形同老叟,一路赶来,更是差点被折腾到断气,朱友贞虽还有几分精神,当下却竟然还没从洛阳那人头滚滚的场面中回过神来,犹自在不远处泣声哀求:“宋王、宋王,朕权且将这大梁江山奉给你吧,且饶朕一命……”

    没人理会朱友贞,只是任凭他的哭声传了好远。

    而前头渐渐暗淡下去的傍晚暮色中,突然传来了隐隐的欢呼声,接着就有人马疾驰前来,待他们落地,才看见是押着近百佑国军的将领,杨师厚亦在其中。

    几乎一落地,大半佑国军将领就跪地投降了,包括杨师厚那心腹王舜贤。

    杨师厚却不跪,只是兀自板着脸,更不去看朱家父子,只是盯着萧砚:“宋王,成王败寇,某家随你处置,但这一局虽是你赢了,某却不服!”

    他沉声说完,却不听萧砚应声,心下便甚为恼怒,但左右夜不收尽都恶狠狠的看着他,杨师厚便又不敢放肆发作。

    但待他再定睛一看,却见萧砚坐在那石头上,双手杵着剑柄,竟已闭目熟睡过去。

    杨师厚一愣,就见这个年不过弱冠,分明才二十岁,却已是天下皆敌的青年,不知为何,或许是朝野大定,又或许是多日未歇,居然就如此杵着剑睡着了。

    风很烈,却很轻,只是缓缓带着他兜鍪上的盔缨飘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