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乾清宫，胤禛脸上恭谨的表情一点点消失，慢慢往永和宫去：“东西可送了？”
跟在后面的苏培盛低声应道：“是，奴才亲手交给李德全李公公的，只说是阿哥您吃着好，想着献给皇上尝个新鲜，带回来的。”
“嗯。”胤禛懒懒回应一声，“永和宫和你主子那份都分好了？”
听到这两处的称呼，苏培盛把头低的更低：“是。”
出去一趟，带些土仪无可厚非，可四爷的吩咐让他刚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后面才慢慢品出来。
献给皇上的，都是些孔庙所在的山东民间常见之物，一袋米，一罐盐，一盒茶……最贵重的也就是些阿胶，还都是街上店铺随便买的。
这是因为皇上为九五之尊，坐拥天下，再好的东西也是平常……与其花那些银子寻摸宝贝，不如挑这些山东产出之物。
还可以隐晦点出，四爷出门一趟，多关心当地民生，尤其是这盐和米粮都是重中之重……怕是下次皇上就会留下四爷问询一番了。
给德妃的都是最贵重的，布料首饰都挑了这次出行带回来的最难得的，那些官员为了巴结四爷，献上的也不乏名贵的，大都给了德妃。
这个苏培盛就很明白了。
德妃是四爷的亲生额娘，无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不能出错……
给那位主儿的，多是些好玩的小物件，寥寥一些布匹首饰，也只能说好看精巧。里面还夹杂了好些外地送来京城的贡品，却也只是些日常吃用的。
那位主儿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不像德妃讲究妃位娘娘的体面，日常使的定没有宫里娘娘那般讲究，反而需要那些日常用度。
尤其是东西还要经过几道手，才能送到那位主儿手里，这样才不打眼。
到了永和宫门口正巧碰到了十三和十四出来，十四先看见胤禛，一溜烟跑过来。
他今年七岁，身量却比同龄人高，一看就知身子康健，眉眼间都是好动活力，好像浑身的劲使不完：“四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胤禛眼见他小牛犊似的直愣愣冲过来：“刚回来，今日来四哥家里玩吧，四哥给你们带了礼物。”
十三就稳重许多，他过来行礼道：“见过四哥。”
十四好奇道：“带了什么？一般的东西小爷可看不上。”
胤禛就拿扇子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跟谁称小爷，没大没小。”
他嘴里这么说还动了手，十四却不在意，反而缠着胤禛问着出宫的见闻，很是羡慕胤禛已经能出宫办差了。
十三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想起以前，之前十四弟没那么规矩的时候，四哥板着脸只训斥两句，十四弟就会大声反驳，说着不要你管。
看现在四哥，脸色未变，嘴里也说着没大没小，可语气和动作透着亲昵，也难怪十四不反感……
这边的胤禛却不肯说，看向旁边的十三：“十三弟也一起来，那是一对……正好给你们两个。”
他非不说是什么，于是十三十四跟着又回了永和宫，最后硬是磨着一起去回禀了康熙帝，出宫去了胤禛府邸。
永和宫的德妃送走了兄弟几人，看着桌子上摆的各式礼物，嘴角的笑一直没停下。
身旁的竹息见此上前凑趣道：“四阿哥出门一趟，回来恨不得把永和宫都摆满了。”
德妃摇摇头叹道：“这些算什么，我是高兴他和十四的关系越来越好，若是他们日后真的亲如兄弟，我就是现在去了，也能闭眼了……”
竹息忙劝道：“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还说如此不吉利的话……您就看今日的热闹，日后还有大福气呢。”
德妃笑看她一眼：“尽说好话，只盼十四少给我闯些祸，我就知足——”
德妃又突然顿住，随后改了口风：“不说这些了，可有给宜修的东西，待会送去吧。”
竹息明白娘娘为什么突然改口，知道四阿哥是自己的儿子，也想着两兄弟关系好，可遇到什么总不自觉只想到十四阿哥……
竹息见娘娘面色不如刚才明媚，马上笑道：“瞧四阿哥送给二格格的物件，样样精巧……怎么还有些民间的绢花，这哪是大家贵女戴的。”
“定是下面人做事不认真，不像献给娘娘的这些，样样华美精贵，定是四阿哥亲自看过的。”
德妃斜她一眼：“这才是用心呢……送去吧。”
这若是其他人家的女儿，德妃该担心儿子被这么笼络住，是不是该敲打一番，可这是自家侄女，那就没事了。
……
这边出了宫，跟着胤禛回家的两个小的，各自收到了一只金雕。
金雕都还小，还蒙着眼，却从站姿和锋利的爪子间，看出它已有了凶悍之势。
“这两只还小也未驯服，你们带回去养着，日后打猎还能用上。”
十四身为皇子贵胄又颇受宠爱，别说金雕，就是海东青也是见过的，可那些都不是属于他的，也都已经被驯服过了。
虽是凶禽，可那副温顺的姿态，让十四觉得不过尔尔，倒是这还带着野性的小金雕更得他心。
十三此时也是同样爱不释手。
十四稀奇一阵后，又缠着胤禛问孔庙问山东问一路发生了什么……
胤禛便略微说了几句，接见哪些官员学子，顺带点评一番；又说海盐场之大广阔无垠；山脉连绵，还碰巧抓到了马贼云云。
听的两个小的心驰神往，恨不能马上长大，出宫办差建功立业。
说完胤禛端起茶杯：“天都快黑了，带着金雕回去吧，晚些就要夜禁了。”
“那四哥送我们不就好了。”十四磨磨蹭蹭不肯走，“那我们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四哥连顿饭都不招待吗？”
晚上戌时之后街上就不允许人行走了，还会有步军统领率兵巡逻守卫，但靠近内城都是八旗兵丁，互相都打过照面，只送两个小阿哥回宫，又有腰牌是没事的。
十三犹豫道：“我们明日还要去尚书房，还是早些回去吧。”
十四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胤禛见此叹口气：“就知你来了，是难打发的。那就尝尝我带回来的山东吃食，吃完我亲自送你们回去。”
十四眼睛一亮，十三听闻放下担心也是颇为期待。
直到看见桌上一人面前两个烧饼，配着一人一碟的芝麻油辣酱和醋……莫说新奇名贵的菜色了，连碟小菜也无。
十四就要拍桌，就见四哥已经坐下，拿了烧饼蘸着就吃了：“怎么？不是想尝尝吗？”
十四不忿，大声道：“难道四哥日常就吃这个吗？”
胤禛慢条斯理咽下烧饼才道：“不论往日，四哥今日就吃这个，你们可愿陪同？”
见他满脸写着不陪同也无用，十三识相的坐下也伸手拿了个烧饼。
“对了，这烧饼是四哥千里迢迢远带回来的，两位弟弟不会浪费四哥的心意……对吗？”
最后，十四含泪吃下了两个烧饼，早知就该听十三的早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