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沉默好一会,宜修没有急躁的开口,只端坐等着。

    费扬古马上意识到该怎么做,他现在必须修复感情。不若日后宜修出嫁,好好的亲事,就会变成气又疏离的一门普通姻亲。

    费扬古回过神,看着波澜不惊的宜修,内心涌上淡淡的后悔,若是早知道有今日,他就该和宜修培养些感情,就像柔则一样……

    事已至此,费扬古也不再多想,而是拿出对待柔则的语气:“阿玛叫你来也是想和你商议,你既不愿意,那就罢了。”

    仿佛刚才大怒又剑拔弩张的人不是他,他一直都是这样慈爱关切的阿玛。

    宜修也半点不提刚才的不愉快,扬起一抹笑:“劳烦阿玛为女儿操心了。”

    费扬古捋了捋胡须:“阿玛也是忧心你……这样吧,过几日,阿玛去和族亲商议,把你额娘的名字写上族谱,至于牌位入祠堂就有些难办了。”

    这倒不是费扬古故意拿乔,而是本就只允许正妻的牌位入祠堂,享受香火。

    宜修到底还没有真的成为四福晋,他乌拉那拉氏也是大族,族里宗老不可能这时就同意的。

    费扬古想的很简单,既然想着修复关系,就要打蛇七寸,要从宜修现在在意的东西上下手。

    女儿家喜欢爱漂亮首饰,可看四阿哥送来的东西,宜修现在会缺什么首饰布料吗?会差这一个月几两银子的月银吗?

    宜修和府中亲人关系平平,这会在乎的估计也就是她那个额娘了。

    既然如此,那就提高身后事的待遇……虽然等皇上下了赐婚圣旨最保险,以免事有变故,但那样可就太难看了,宜修估计也不会记他的好。

    还不如这样由他提出先在族谱上留名,至于牌位入祠堂的事,日后还可以拿来与宜修交易……

    宜修却拒绝道:“怎好为额娘破例,阿玛无需如此。”

    她拒绝了。

    费扬古惊讶的看着宜修,这可是多少妾室求都求不来的……这会人都讲究一个死后香火,就怕没人祭拜成了孤魂野鬼。

    宜修点点头:“日后请阿玛允许女儿清明过年,烧些纸钱就是了。”

    费扬古缓缓点头应了,心里更是叹息,这般万事不求才是最难办的。

    没有施恩之处,那日后还如何理直气壮的上门?

    若是以养育之恩强行压制,那事后必然撕破脸皮,日后他这个阿玛一去……

    没有情分,那日后双方只能利益交换。

    可乌拉那拉氏现在还能勉强帮扶宜修与四阿哥几分,等四阿哥再办几件差事,站稳朝堂……

    或宜修诞下四阿哥的子嗣,两人还需要乌拉那拉氏吗?

    一旦没了价值,注定只会被排挤抛弃。

    物件如此,人如此,家族也如此。

    费扬古心里有些焦虑,还是想到德妃和柔则,才慢慢平复下来。

    没关系,德妃可是向着乌拉那拉氏的,四阿哥想必也会顾念几分生身母亲的态度……还有柔则的婚事可谋划……

    坐在对面的宜修,就看着费扬古的脸色一变再变,既然费扬古已经答应不提过继之事,她也懒得再待下去,只起身:“若是阿玛没什么吩咐,那女儿告退了。”

    沉思中的费扬古回过神,面色复杂的看着宜修,冲他行礼后,毫不留恋转身缓步走出门。

    此时回想一场谈话,无论他生气还是亲近,宜修都没有露出半分异色,忤逆他这个阿玛成功,也没有一丝高兴。

    他都没有这份不露声色的养气功夫。

    费扬古坐在书房,再次心绪复杂的叹口气,最后来到书桌前,准备给德妃去信一封。

    现在就靠德妃周旋了……

    -

    出了这事后,宜修去给嫡母请安时,就见嫡母笑的有些僵硬,宜修只做没发现。

    没想到要走时,嫡母道:“贵女身边哪能没个嬷嬷照应,早前特给你寻摸着,这才找到个合适的……之前在宫里当差的李嬷嬷。”

    就有个人进了屋,说是嬷嬷,但看着年纪没有很大,四十来岁的样子,面目慈和,脸上带笑,打扮体面干净,一看就很能让人心生好感。

    那里嬷嬷上前给宜修行礼:“二格格。”

    就这样,宜修小院里又添了个人。

    宜修也叫了四个贴身丫鬟,叫她们认认人:“这是李嬷嬷,日后你们但凡什么事拿不准,可以向李嬷嬷请教。”

    “是。”四个丫鬟都叫了声,“李嬷嬷好。”

    李嬷嬷也很气:“当不得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我也就比四位姑娘多吃了几碗饭,日后格格身边还是多倚重四位姑娘。”

    这话一出,就知道是个好相处,也不拿架子的。

    剪秋几人都松了一口气,格格身份上去了,就怕正院夫人那,送些‘更好的丫头’替换她们,今儿听说来了个嬷嬷,她们也是提心吊胆一番。

    像她们格格这种闺阁女子,嬷嬷因为是格格身边年纪最大的,眼界手腕都不是小丫鬟可比的,一般都会替格格管着院子里的丫鬟,地位超然。

    格格前些年在正院夫人手下讨生活时,她们都忠心耿耿,此时格格眼见日子有了起色,她们当然为格格高兴,心里也替自己日后高兴。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段日子她们月例涨了,格格多有打赏,在外也有人巴结……这时谁愿意走呢。

    格格想必也是更信任她们的,只说有事再去请教……

    李嬷嬷想必也听懂了。剪秋绘春教训底下人,从不插嘴多话,也没有急哄哄的拉着宜修,说些宫中秘闻一类。

    并不着急表现自己。

    她从来只笑眯眯的看着,若是谁哪里出了问题,或者有了疏漏,就私下悄悄跟宜修说,给剪秋几人留足了威严体面。

    剪秋几人事后自然明白李嬷嬷的好意,自然也是感念亲近的。

    可剪秋等人对李嬷嬷的第一印象,却是大手笔。

    李嬷嬷不愧是宫里见惯好东西的,用起好东西眼也不眨,但凡格格库房有的就会用上,只看合不合适。

    比如格格喊声热,见库房有几匹蝉翼纱,李嬷嬷直接提议裁剪成纱帐,把格格屋子里的窗户和睡觉的帐子都换了。

    夏日花卉繁多,屋子里插花每日都不重样,李嬷嬷就会挑了合适的瓶子。

    不像剪秋几个,终究不敢把那几个贵重的摆出来,都会退而求其次,就怕不小心谁给碰倒了。

    有些首饰不合适格格的年纪,或是格格不爱戴的首饰,管它制作多精巧贵重,李嬷嬷只请示格格,要不要融了重新打来,或者直接留着赏人。

    日常格格的饮食上,也是更有讲究,李嬷嬷知道许多对女子有益的炖汤方子,每日都要换着方子,看着厨子炖了汤,给格格喝。

    见有几瓶清露,面不改色直接倒了一大勺兑水,端给格格日日都喝着。

    统共就送来一小匣子,瓶子又小,这么个喝法……剪秋几人刚开始还想劝阻两句,但见格格喝了气色确实好,想想反正是进了格格肚里就算了。

    其余像是香料,衣裳首饰搭配上,更是眼光独到。

    像格格这样的大族女子,日常打扮也是多有讲究的,不连着戴同一套首饰是基本的,但李嬷嬷就有本事,让同一套首饰呈现不一样的效果。

    至于布料更有讲究,什么料子适合做成氅衣还是褂,上面绣什么花……最后格格一上身,的确和以前大不一样。

    剪秋几人慢慢也是对李嬷嬷口服心服,都真心对李嬷嬷敬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