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堂内,陆大奶奶正在忙活。

    去年陆家嫡长子出事,传得大半潞州都知道了,现如今陆君之死里逃生平安归来,自然也要告知众人。

    陆大奶奶本想大操大办一场,为陆君之去去晦气,但与大爷商量后,近几年陆家生意不顺,赔了不少钱,府内也应该节省开支。

    于是由大操大办,变为宴请潞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陆家的亲眷好友上门便可。

    “大奶奶,白姑娘来了。”齐妈妈来与她回禀。

    白妙善身姿袅袅走入院内,端方行礼宛若大家闺秀般:“妙善见过大奶奶,今日相见有一礼妙善要赠给大奶奶。”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剔红锦盒,交给陆大奶奶身边的翠蓝。

    陆大奶奶抬手接过,问道:“这是?”

    白妙善言笑浅浅,“我听子慎说夫人患有头风。此药唤柏木丹,对头风病有极好的缓解之效。”

    陆大奶奶让齐妈妈收下,这柏木丹小小一瓶价值十金,她好几次咬咬牙想买,却还是心疼钱作罢。

    “白姑娘可真是有心了。”陆大奶奶笑眯眯握上白妙善的手。

    原本就觉得白妙善举止得体大方,此时瞧着愈发顺眼。

    “看来夫人在筹备两日后的接风宴,”白妙善扫视一圈院内问道,“宴席筹备繁琐麻烦,不如我也来帮帮夫人吧?”

    “这自然好。”

    女使翠蓝脚步匆忙进院,就连声音都透着慌张,“夫人,大事不好了。”

    陆大奶奶有些不悦,“平素里教的礼仪规矩都丢了?怎能遇事如此慌张。”

    “罗罗……罗罗小姐她自缢了。”

    “什么?!”

    话音一落,陆大奶奶仿佛屁股下面装了弹簧,立即从太师椅弹站起来。

    “快,快去看看!”

    陆大奶奶由翠蓝搀扶着,步履匆匆,跨过月拱门时险些绊了一跤,方才口中的规矩都顾不上了。

    *

    尹罗罗上吊的位置距离宁安堂不远,此时人已经被救下来了,躺在凉亭中休息。

    “罗罗,罗罗,我的女儿,你怎能这么想不开呢?!”

    陆大奶奶步履匆忙,跨入凉亭,将尹罗罗搂入怀中不住轻拍安慰,关切地似是对待自己亲生女儿般。

    “大奶奶,子慎哥哥与白姑娘情投意合,此生非她不娶。我、我与陆大哥哥青梅竹马,他待我就如亲哥哥那般好……我又怎能忍心破坏他与白姑娘的感情?”

    尹罗罗的声音低微嘶哑,带着几分哭腔:

    “我怎能让子慎的心上人屈尊做平妻?我与子慎哥哥自幼有婚约,若是我没了,这婚约也就不作数了。”

    陆大奶奶顿了半晌,才道“你还真是个傻孩子。”

    若是旁人说这番话,她定然不信。

    可是打小看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尹罗罗说,她不免就信了。

    尹罗罗本就是个单纯心善的孩子,可她也没想到这傻孩子居然对子慎如此痴情。

    却没注意到尹罗罗的袖中,手指死死地攥着,骨节泛白,掌心隐隐见了血。

    此时,吴嬷嬷也进了亭子,“大奶奶,老夫人听闻罗罗小姐出事了,想见见罗罗小姐。”

    又附了一句,“大奶奶也去。”

    陆大奶奶面色当即便有几分不好。

    这老太婆不是身子不好吗,怎么消息还如此灵通?

    *

    净心堂内。

    陆老夫人嗓音冷冷:“让罗罗退一步,容许白姑娘进府为平妻?”

    她将手中青花瓷茶盏掷在地上,碎瓷片登时四分五裂。

    巨大刺耳的声音让陆家大爷和陆大奶奶都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陆大房氏,鹤荣当年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

    陆大奶奶惊诧之余,有些不服气,语气流露不满。

    “母亲!罗罗虽然挂在我的名下,可她毕竟不是陆家血脉,陆家将她当个宝贝养到如今,还让她做子慎的嫡妻正房。”

    “子慎将来是要科考入仕,做尚书丞相的,罗罗她除了一张脸蛋,既无家世资财,又无理事管家之能,哪里能撑得起官家娘子?”

    “再给子慎娶一房平妻又有何不可?”

    陆鹤荣也跟着骂道:“你还真是个蠢妇!”

    “子慎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岂会害他?让他娶罗罗又岂会害他?你怎地连这都想不明白?!”

    陆大奶奶当即眼眶泛起红。

    站在一旁的吴嬷嬷得了老夫人眼神,高声道:“外面的大公子,尹小姐,还有白姑娘进来吧。”

    陆君之、尹罗罗还有白妙善先后进屋。

    不等尹罗罗行完礼,陆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唤道:“罗罗,快来让祖母看看你脖子上的伤。”

    尹罗罗像往日那般,来到陆老夫人身边,跪坐在金纹绒毯脚踏上,脑袋亲昵贴靠在她怀中。

    只是眼睫微垂,掩住了情绪。

    “这伤痕如此深,罗罗疼不疼?”

    尹罗罗乖顺贴心,软声回道:“祖母,不疼。”

    陆老夫人抬起头来望着陆君之,冷声训斥:“子慎,你与罗罗自幼便有婚约,你失踪这一年,罗罗也一直再等你。”

    “你却负了她,还险些逼死了她,书中那些情义纲常你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下去,领三十鞭刑,再去祠堂罚跪三日,期间不准饮食。”

    两日前,陆君之一回到家,就当着陆家所有人的面笃定起誓,他此生非白妙善不娶,那时的陆老夫人虽惊诧,可没下这种命令。

    陆君之咬了咬后槽牙,还是双膝跪地,应了下来,“谨遵祖母命令,孙子这就去领罚。”

    居然罚得这么重?!

    陆大奶奶心急,陆家的鞭刑是沾了盐水的,一鞭下去,皮开肉绽,辣痛异常。

    陆君之需要足足领受三十鞭,之后还要在冰冷祠堂罚跪三天三夜,期间不能饮食。

    一番折腾下来,陆君之能去掉半条命。

    母亲怎能对自己的嫡长孙如此狠心,就为了一个区区养女?

    但陆鹤荣的眼神压过来,陆大奶奶硬生生将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白小姐。”

    陆老夫人看向白妙善,面上带笑,但眼底毫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