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旭拿出印泥，打开后推到颜苏百爪边。然后一只手撑在长案边，慵懒地将头靠在另一边的肩上，将小兽圈在身前。冷眸却片刻不移地盯着那张放在她身前的宣纸。
周身被强大的气场笼罩着，颜苏百缩了缩前爪，远离印泥的方向，虽不直说，却表意明显。
东方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神如冻冰霜，冷笑一声：“朕还以为，你有多仗义，愿意为了一个相识几日的冷宫丫头竭尽所能。如此看来，你不过是口上说着好听罢了。”
颜苏百心中确实想改变赵雨双现在的处境，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帮助赵雨双的代价竟然是把自己卖了。听到东方旭的话语，这会儿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欺君乃是重罪。”东方旭“善意”提醒着。
颜苏百倒抽一口气，本想做成一桩善事，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坑了自己。
“签了卖身契，朕便是你在皇宫中的靠山。若是不签，朕为何要管一只与朕无关的小兽的死活？”东方旭再次推波助澜。
定心而思，确实如此。颜苏百明白，皇宫之中，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便会沦为阶下之囚。自己现在尚是小兽之身，灵力修为也丝毫不及上一世。若是身旁没有东方旭这座大靠山，必在宫中举步维艰。又如何能完成自己要做的事呢？
颜苏百长叹一口气，走向印泥，伸出前爪沾一爪朱红，然后深深地按在宣纸上“颜苏百”三个字上。再抬爪，便是清楚鲜明的红色爪印了。
东方旭避过颜苏百，伸手将宣纸抽出来，满意地看了眼红印，冷声如常却带着满足之感：“很好，你记好了，卖身契已签，往后，你的一切便都属于朕。”
颜苏百垂头丧脑的坐在桌案上，心如死灰，算了，大局已定，就当一切为了自己和赵雨双。
东方旭将那张卖身契慎重叠好，起身走到书架旁，将手伸进书架中某处，转动一下。
咔嚓一声，书架从中缓缓分开到两侧，其中竟然藏着一道暗门。
响动声很小，却惊动了颜苏百，她猛然转头，惊讶地看着东方旭。既然是暗门，为何不避着自己。
他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个人吗？
东方旭朝颜苏百的方向投去寒意眼神，将叠成方块状的卖身契举到胸前，颇有几分调侃意味地晃动一下。
颜苏百一看便知，他这是要去把卖身契藏起来，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他胸前的那张宣纸，并立即站起身面对着他。
可那道暗门就在她站起来的一刻缓缓地从内关上，颜苏百无法可做，便只好认命地瘫回长案桌。
暗门中，东方旭望着手中的宣纸，他想到方才颜苏百逗弄赵雨双的模样，感到有些不快和慌乱，才有了写下卖身契的念头。
这个小东西，随便一个人暂且对她好些，便巴巴高兴得找不着北。
东方旭轻捻宣纸，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现在卖身契在手，至少不怕她某日就被谁勾着鼻子就走了。
拿来个金丝楠木匣子，郑重将宣纸放入其中，金丝楠木百年不腐，用来珍藏此等“珍贵之物”再合适不过。
妥善安置好卖身契，东方旭走出暗门，再将暗门闭紧。伸手将趴在长案桌上的小兽一把捞起，长指捏起小兽朱红的前爪，提高了音量道：“打盆水来。”
过不久，小安子弓着身子端来红木盆，东方旭将她的爪子浸入盆中，拿了块方帕子细细清洗，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小安子，将小窝拿来。”
“是。”小安子顺势将木盆端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抱着个翡翠琉璃盆，盆中镶嵌满金蚕丝。
这个即将作为小兽睡觉所用的小窝，花费了宫中三大名匠大半月的时间，将金蚕丝一根一根镶入其中，紧实绵密，工艺精湛。
颜苏百虽不识奇珍异宝，却也知道这个小窝绝对价值不菲，满心欢喜的摇着尾巴，全然将方才把自己卖了的事实抛之脑后。
东方旭擦干那只小爪，让小安子将小窝放在龙榻旁，再将颜苏百放入小窝中，金蚕丝细腻柔软，颜苏百刚躺下就陷入其中，仿佛置身云层。
她满意地躺在上面，心想，把自己卖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小兽之身，山珍海味，宫女太监服侍左右，还有此等舒适的小窝。
这笔买卖，真值当！
再说，若有朝一日，自己幻化为人形，到了那时，她绝不承认自己还归东方旭所有。
东方旭替她掖好金蚕丝被，见她满脸享受，忍不住寒水泼下道：“明日便启程前往鄄城了，到了那地，粮水短缺，床榻生硬，你可要忍受住了。”
颜苏百睁开眼睛，定神点点头。赈灾事大，关乎百姓生计，自己受的这些苦，相比灾民，已是好了许多，自然没有资格要求其他。
东方旭颇为欣慰地起身，褪下外袍，只穿着亵衣躺上龙榻。
颜苏百探着脑袋望向龙榻处，瘪了瘪嘴，看来，他是嫌弃自己上他的龙榻，才专程命人做了这个小窝。
她深深嗅了一下身上的金蚕丝被，还有一种芳兰香气。也罢，小窝也不比龙榻差劲。
幸好小安子听不见小兽的心声，不然一定会骂小兽目不识珠，翡翠琉璃盆贵为国宝，睡在身下，金蚕丝一年产量少之又少，披于身上。试问天下，谁人能有此待遇？
翌日寅时，一个小太监把小兽喊了起来，半梦半醒之际，东方旭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白袍龙云衫，消了几分往日黄袍加身的威严夺目，却将冰冷之气发挥到极致，让人靠近一分便觉得血脉凝固。
东方旭转眸见颜苏百还傻坐在窝中，便向她走去，往日她总睡到日过三旬，今日这么早醒，必定难以适应。伸手将她从小窝中提起，转而抱在怀中，似乎想到什么，侧眼望了一下小安子，冷眉一挑指向小窝。
小安子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躬身未言，将小窝小心翼翼地归到行囊之中。
东方旭此次出宫仅有朝中大臣知道，并未宣告天下。所以随行只有三辆马车，东方旭与颜苏百同乘一辆，赵雨双一辆，行囊一辆，还有同行鄄城二品官员廉世迟自乘一辆，后方三五个侍卫骑着骁马跟随。
马车驶离京城时，路况平稳，商贸繁华。等出了京城，路况陡然变得崎岖，山石多落，村落众多，却少有行贸从商之人。
二者一对比，差距便显现出来了。
东方旭掀起帘幔，将周遭一切看入眼中，本想玄赤国已属众国之首，贫乏之地亦无果腹之愁。但现下看来，还须得增强国力，商农二者，皆不可抛。
颜苏百就不一样了，自上了马车，便是一顿一顿地睡觉，像是永不会清醒一般。马车板子生硬咯骨，东方旭便将颜苏百抱在怀中，怕她因马车颠簸难受，便也没有将她叫醒，任她睡去。只是偶尔喂她一些干粮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