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汪牧有些无奈,他弯腰伸手捏住那人的脸,迫使他张开口。
果不其然,满口都是被刀片绞出来的鲜血。
张家口吐刀片的功夫确实便于杀人无形,但张秉岚在此之前几度昏迷,居然还能在嘴里藏下来这枚刀片。
汪家人给他搜了几次身都没发现。
手下是冰凉细润的皮肤,眼前是那人迷蒙的双眼,苍白唇边泛出一抹鲜红,数日折磨让那人长发枯槁。
长发扫在汪牧手腕,有些痒。
他捻起一缕长发,枯败杂乱,手感并不好,“我其实认识你很久了。”
这个时候的张秉岚中了药,神志不清,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倘若他神志清醒,这些话汪牧也就不会说了。
他不是很想听那人对他冷言冷语。
“我是作为你的替身存在的,汪家把这个计划称为狸猫换太子。”
“我是那个狸猫,我模仿了你很多年,你的脸、你的神情、你的小习惯,大概没人比我更清楚。”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汪牧说到这里,脸上的神情越发温润,和张秉岚几乎一模一样。
“我杀了那些人,成了汪家首领。”
他一下一下,轻轻地梳理着手下的长发,“如果他们没死,计划顺利,我现在应该替换你去了张家。”
“但越是模仿你,我越是明白一件事,无论我外表再如何像你,一旦我去了张家,都是十死无生。”
“没办法,我太怕死了,只能杀了那些人自救。”
江岚听的目瞪口呆,佩服……
关于因为太过怕死我成为汪家首领这件事。
汪牧手掌慢慢移动到那人脖颈上,五指缓缓收紧,“我是真的不想你死。”
“但我太清楚你了,张秉岚,但凡你活着,无论处在什么境地,对汪家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
和汪家那些想要策反张秉岚的蠢货不同,汪牧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世上绝不存在可以策反张秉岚的方法。
如果有,那只能是这个人死去,重新投胎来汪家。
“死在我手里,也算咱俩做了一个了结。”
不……不要单方面做决定啊,江岚惊恐,拜托我都不认识你,你喊着什么仇恨啊了结啊就要杀了我。
“翻车了吧翻车了吧翻车了吧啊啊啊!”
系统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恨不得掏出加特林把在场的小汪都突突了。
“不……你冷静点,我还能抢救一下,”江岚很想捂耳朵,但他发现捂住耳朵也能听到系统刺耳的噪音。
“快救啊快救!”
汪牧看到那人唇边又溢出一抹血迹,张秉岚在咬舌,这个人自然不会求死。
他有些惊讶,张秉岚竟然清醒了。
手下的身体微动,那人微微后仰,眼前尽是黑影,张秉岚索性闭上了眼。
“咳……听起来、很像、丧家之犬……”汪牧对那人太熟悉,很容易就从这嘲讽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笑意。
“为什么这么说,”他有些不解,“我得到了汪家。”
“你也只得到了汪家,”张秉岚的声音很轻很轻,汪牧需要靠他很近才能听清。
这人伤的太重了,换做旁人早就死了百八十回,这人还能保持意识清醒。
不愧是张秉岚。
“汪家……咳、不过是复仇的工具……”
张秉岚的手慢慢松开铁链,身子瘫软下来,却又被缠住身体的锁链固定在原地。
铁链绷紧,死死勒进血肉里。
铁链是特制的,为了防止张秉岚缩骨逃脱缠的很紧,其上倒刺无数,甚至能扎进骨头。
唯一没有倒刺的锁链,是穿透锁骨的那根。
未免倒刺触及内脏,危及生命,穿透锁骨的锁链只是普通的铁链。
那人的脸从汪牧手边滑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昏迷之后不自觉颤抖的人。
复仇的工具吗?
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他们因为汪臧海的谋划存在于世,仿若世间幽灵,见不得人。
但若说纯然为了汪臧海,自然不可能。
能为了汪家死心塌地的,都有着自己的私心。
只是他们的私心和汪家牵扯太深,离不开舍不掉。
死亡不是必有的觉悟,死亡在这条路上,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汪家太擅长拿捏人心制造把柄弱点,一点点控制住汪家人。
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个精密机器的工具。
汪牧从没想过脱离汪家,很早之前,他被选中成为那个计划的一员。
身边一同被选中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只有他活到了最后。
后来随着张秉岚在张家的地位越来越高,身份越来越特殊,他在汪家也越来越受重视。
他是依附着张秉岚活着的。
和大多数有着自己私心或者单纯为了汪家做事的人不同,汪牧只想活着。
他小时候家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官,他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少爷。
后来家道中落,百姓饿红了眼,自己的孩子都交换着吃了。
看到镇上的大老爷家还有粮食,一窝蜂地冲进他家里。
快饿死的人是没有理智的,等那些人离开,汪牧从地道里爬出来,他的父母亲人已经被人吃干净了。
他怕死,怕的不得了。
他怕自己也成了别人碗里的一块肉,骨头被啃干净丢在路边,被路过的野狗嚼碎了吞下去。
汪牧连在街边乞讨都不敢,他跑出了镇子,躲进了林子里。
他在林子里也不敢冒头,啃过树皮吃过观音土,喝过脏水睡过杂草。
他得活着,他恨这个世道,恨那些吃了他亲人的百姓。
但他更怕,怕自己也被这个世道吃了。
只要能活着,他什么都能做。
汪牧被路过的汪家人发现了,他被带回了汪家。
没了自己的脸,没了从小到大的身份,但他活下来了。
作为张秉岚的替身,活下来了。
汪牧久久不说话,房间内的气氛也跟着沉寂了下来。
汪冰有些跪不稳,她咬牙看着那人的背影,那人还在盯着那个张家人。
“解开机关。”
汪冰有些不可置信,“大人……”
“我说,解开机关,”汪牧没有回头,声音淡漠。
汪冰愤恨地握了握拳,踉跄着站起身来到门边,按下了房间内锁链的机关。
缠在张秉岚身上的锁链猛地散开,只余下锁骨那根。
在锁链离开身体的那一刻他就在往下跌落,汪牧俯身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