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文楚嫣接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了下手,又由着侍女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后,才把视线投向,从回来之后,便一直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景舒珩。

    “怎么?哑巴了?”文楚嫣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抬了下下巴示意:“坐下,抬的头疼。”

    景舒珩依言坐下后,才低声道:“你并不识得迁山知府吧?”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文楚嫣挑眉,没有回应。

    见状,景舒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低垂的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声音更是低了三分:“抱歉...”

    文楚嫣摇头,随意的将视线投向门外。

    流光似金,洒在门前,叫人心情大好。

    “这便是我为何,不愿与你产生纠葛的原因。”文楚嫣眉眼带笑,收回视线,看向神色逐渐紧绷的景舒珩。

    “因为你的身份,你的地位,总会接连不断,给我带来麻烦。”

    “我与迁山知府无冤无仇,他为何授意康鸿远降罪杀我?”文楚嫣抿了口茶水,不过神色倒是没什么肃重。

    “怕是皇上派人刺杀不成,刻意为之吧?”文楚嫣并未含糊其辞,而是直接挑明。

    一双凤眼平静的看着景舒珩,“想必你也猜到了原由。”

    景舒珩下颌紧绷,不自觉的用力捻着指腹,低声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干净,不会让你再为这种事烦心。”

    他怕文楚嫣心烦,也为安自己的忐忑,克制的覆上文楚嫣的柔荑,眼神坚定的对上文楚嫣的双眼:“你信我。”

    文楚嫣哑然失笑,语气轻缓:“我既放任你留下,便已预料到今日之事。”

    “放心吧,我不会因此事牵连与你。”说着,文楚嫣反手,轻轻拍了下景舒珩的手,随即话锋一转,“只是事关皇上之命,轻易不好解决。”

    若单单只是康鸿远起了贪心,栽赃谋利倒还好说,他只是个区区县令,轻易就能料理了,但如今已然涉及高官皇命,文楚嫣虽不怕官府,但确实麻烦。

    景舒珩长吐了口气,再次将文楚嫣的手握在掌心,低声道:“如今我本该在王府自省,不便出面,但已让人传信给了我哥,他会将此事妥善处理。”

    嘴上这么说着,景舒珩心底的厌烦则愈发浓重,眼底的冷沉,也逐渐加深。

    皇帝不论如何忌惮、试探,甚至刻意打压贬低他,景舒珩都可以不在意。

    可当其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想要文楚嫣的命,就触到了景舒珩的底线。

    他无法接受文楚嫣的性命,随时都有可能受到威胁。尤其这种威胁,还是来自掌握皇权的帝王。

    因为任何人都无法保证,能在皇权倾轧之下,护其万无一失。

    他承受不起文楚嫣若有闪失的后果,所以必须杜绝这类事件的发生。

    文楚嫣似是没有察觉到,景舒珩眼底的深沉,闻言倒也没有追问,只或无不可的点头。

    屋内安静了下来,气氛还算融洽,日头已经归西,倦鸟也已入林。

    不知过了多久,文楚嫣幽幽的声音在宽敞的房间内响起。

    “景舒珩,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她对上景舒珩的双眼,轻声问:“选择为景柏蕴让路。”

    “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景舒珩毫不犹豫的摇头,“我不后悔。”

    他轻轻吐了口气,坦荡的与文楚嫣对视,“想登九五,需要抛弃的太多,我心胸狭隘,能容下的,只寥寥无几。”

    “天下乃是重任,我无法胜任。”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我也有私心。”

    指腹摩挲着文楚嫣的手背,低声道:“父皇四子,老三老五空有阴狠毒辣之心,却蠢笨至极,目光短浅,不配掌权。”

    “景柏蕴...”他迟疑了一瞬,才继续道:“杀伐果断但懂得权衡利弊,心狠手辣不急于求成,懂得审时度势,他有帝王的该有的气度和冷血。”

    “之所以选他,一来他是我亲哥,只要我不和他争,他容得下我。”

    “二来,他最合适。”景舒珩抿着嘴唇,“至少我不希望有朝一日,要为他的愚蠢兜底。”

    如今三国鼎立,景国为大,但谁都不敢保证,经年往复会长盛不衰。期间若因帝王失策,而引发动乱,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听景舒珩这么说,文楚嫣并未立刻回应,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点头,“既然你已经想好,那我便不再劝。”

    说着,她缓缓吐了口气,才继续道:“前些日子,燕承允曾问过我,是否有心一争。”文楚嫣看向景舒珩:“我自是无心的。”她的话未尽,但景舒珩却听出了言下之意。

    沉默了半晌后,他虽不愿承认,但还是低声道:“朝廷与北庸的大战刚刚平息,不管是从兵力还是国库、粮草,都已消耗大半,南燕若是有心,卡在这个时机,确实是不敌。”

    北疆不稳,满成仁率六十万大军驻扎,威震北庸,已占据景国近七成兵力。

    南疆如今只有十万,若是南燕突袭,对景国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便是有景舒珩在,也无力挽狂澜之能。

    这一点,景舒珩和景柏蕴两人看的清楚,所以景柏蕴即便知晓,文楚嫣有林池霜的下落,也顾忌着不敢硬来。

    至于文楚嫣...北疆事了之后,本是不打算再牵扯到诸国之争中的,不然也不会让宁谷遣散手下不愿背井之人。

    但如今却有了其他想法。

    当然,并非争权夺势。一来,景舒珩打定了主意,要留在她的身边,那后续会发生的麻烦事,总得解决了。

    二来,皇帝一再欺辱,文楚嫣本就不是什么柔软可欺,又宽宏大量之辈,莫说只是景舒珩的爹,就算是她亲爹,屡次刺杀栽赃与她,她都不可能容忍。

    还有,文楚嫣垂眸,柔荑落在小腹,轻轻抚摸。

    若是按她计划,与景舒珩一拍两散便也算了,她自是能想法子,给麟儿一个合适的出身。

    可如今计划有变,景舒珩在侧,即便她不说,所有人也都会知晓,孩子是景舒珩的。她可以不给景舒珩名分,但不能让麟儿背负私生子的出身。

    既然要给,自然是高贵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