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公主和小偷
亚明缓缓点头。他投给谢青桑的目光,无限悲哀。
这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当珊瑚虫开始萌芽时,谢青桑背着书包慢慢走向学校,烦恼着今天又没有交上朋友。随着珊瑚虫越来越繁茂,谢老爸试图把新的活力注进女儿的心里。那些同学、老师、路人们,都是现实世界中截取的影子,所谓NPC,言行由谢老爸操纵。他试图让女儿受欢迎如同公主,但这样的逆转毕竟太虚假了。珊瑚虫由盛而衰,谢青桑也走向迷惘绝望的尽头。尽头的灰烬里又萌生出新的珊瑚芽,谢青桑再次被闹钟吵醒,背起书包。
亚明问谢青桑:“你知道虫洞?”
虫洞是在时空中啃出来的空洞,是宇宙旅行得以实现的前提。目前为止,虫洞只在理论上存在。但亚明用那张纸巾抽丝剥茧的研究下去发现:有人用这种技术,封闭起一段时空,让它自我循环。
谢青桑呆着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尽的循环。
“那么,你是要救我出去的吗?”谢青桑问亚明。
亚明犹豫了一下:“我只是个科学研究员,而且你爸的研究超过了我的能力……”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有人的研究水平会比他高、高得这么多!但现实摆在眼前,他不能不承认。他按在虫盆上的手,稍微有点颤抖。就在这时,窗口恶龙抓住了他的痕迹。哈!公主和小偷,原来在这里!
谢老爸探过头,目光灼灼,如龙焰熊熊。他的手拨开虫洞中繁芜数据。亚明紧攥着谢青桑,一步滑错,有辆车子迎面冲来,撞上谢青桑。谢青桑飞出去。她的尖叫闷在喉咙里。
飞出去的女孩子头发比她短一点。那是另一个时空的谢青桑,还有她的妈妈。
珊瑚虫红极成灰。那个时空的谢青桑母女,一起静静躺在血泊里。
亚明静静伫立。他的手很冷。谢青桑感觉不到。她的手比他更冷。
谢老爸终于迈过时空的乱流,张开双臂,挡在了他们面前。他对女儿的声调像是哀求:“别走出去!快离开这个人。他是要杀你!”
在现实世界中,谢青桑拿到了和她共伞同学的联系号码,开心得不得了。可是快到家门口时,那张纸条不小心飞出去了。她去追。老爸痴迷于研究,不在乎她;妈妈性情太迷糊了,对她很疏忽;学校里同学们跟她格格不入。这张纸条是她得到的唯一感情希望,她舍不得放手。车子撞向她。她妈妈想推开她,没有成功。母女俩一起倒在血泊中。谢青桑想起来了。
“可是,如果我已经被撞死了,不可能再被亚明杀一次,是吗?”她声音低微。
亚明知道这是要紧时刻。他赶紧再说一点什么,编造一点什么,把这女孩子哄骗出去,他这次任务就完成了。这是他的工作!
可是谢青桑乌黑的大眼睛对住他,他说不出话来。
谢老爸也知道这是紧急关头。他要从满口谎话的专业人士手中救过女儿!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把最后的秘密全盘吐露给谢青桑:
那场车祸,谢妈妈当场死亡,而谢青桑是重伤。医生决定给她动手术,手术成功机率很小。这是一场危险赌博。谢老爸不想面对赌输的结果,于是抢先用珊瑚虫打开虫洞,将父女两个都关在这段时空里。谢妈妈已经死了,死亡是不可逆的,他无能为力。至少,对女儿,他还能够做点什么。这短短六个月的时间,已经是他能为女儿截取的,最幸福的时光。
可惜,这虫洞必须是逆向截取时间流,才能保证谢青桑回到受伤之前的健康状态,而逆向截取,会让现实的时空变得稀薄。这种虫洞数量增加,会使得现实时空产生缝隙、让现实中的人失足掉进去,被缝隙挤死,死状悲惨。因此,逆截虫洞的技术已被判定为非法。时空管理局的一个任务,就是消灭这种虫洞。这也正是亚明的工作。
当看到亚明时,谢老爸断定了:这就是捉虫师!
这么年轻,肯定是天才吧?是他见过的最年轻的捉虫师了。
他明明整天付出大量精力对住珊瑚虫盆,一来是全盘操纵NPC们、尽量不让谢青桑看出破绽,二来就是防备灭虫师来毁坏父女俩的美梦。
可是这个捉虫师,却不愧是少年天才啊,终于在柜门后找到突破口,并挑起父女的冲突。虫洞是以谢青桑为主干建立起来的,她情绪波动,整个虫洞也会加速走向尽头。
谢老爸警告谢青桑:捉虫师要做的,就是在这尽头的瞬间,掐灭重生虫头,把谢青桑拖出去。
而拖出去之后,谢青桑立刻回到手术台上的时刻。这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会紧紧闭上。这张圆圆的脸蛋,会因失血变得苍白。手术能不能把她拉回人间?医生说,成功机率只有万分之一。
当你很在乎一个人,哪怕二分之一的败率,都经受不起。何况,是万分之九千九。这就是谢老爸把谢青桑带进逆向虫洞的动机。谢青桑听着老爸的倾诉、望着亚明:真的吗?他是带她去死的?
“不是的。”亚明无措的摇头。他想解释他是现实世界的科学家,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出现。拿到纸巾是偶尔。跟虫洞建立了联系是他聪明、并且拿到了纸巾这一线索物品,就像要解谜拿到了密钥一样,后面的就摧枯拉朽了。他可以观察、并且伸个手什么的。看到少女淋雨、递个毛巾;看到人家受困、帮忙逃跑,都是很正常的事嘛!
但他一向嘴笨。这些事说不清楚。谢青桑想:为什么他还不对我出手呢?是舍不得?是下不了手了?
他在乎她!虽然她推理的前提是错误的,但结论没错:他在乎她。指尖轻轻的相碰。手心麻酥酥的触感。第一次看见她,她望着他,好像他是她的全世界。
谢青桑凝视他。亚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是她这个时空中盼来的唯一一个活的朋友。他的使命就是把她拥有的一切都击碎。
谢青桑这样想着,觉得欢喜:她这样重要,让他难以完成他的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