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狗无辜
林昀峰觉得骂人也是当面骂才爽！——啊当然他不承认自己是骂人。他觉得自己只是训子！嗯，严父训子嘛，应该的。
林亦宸也是该训。胡家跟林家关系还可以，不然林昀峰要帮林亦宸跟胡月安排相亲干什么呢？结果林亦宸直接就把胡朓的公司搞掉了，让林昀峰很没办法跟老兄弟交代啊！
“父亲，我们是商人，不是绿林。不需要跟兄弟交代。只要守法经营就好。”林亦宸道。
“你要法律给你买车啊？要法律叫你一声林总啊？”林昀峰立刻骂，“靠法律能给你赚钱吗？！”
“不靠法律更不能赚钱啊……”林亦宸给了这一句抗议。
这句很有道理的抗议立刻重新被淹没的林昀峰的骂声里。他道：“你搬什么书本？老子这么多年花的钱就是让你念书了吗？不靠兄弟你在世上怎么混？你这么大的人了连这些都不懂？”
要说林昀峰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林亦宸听得简直了无生趣。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弑父弑母了。别光骂凶手是个白眼儿狼。把你扔到这种精神轰炸里面试试！不用多，八小时，你估计就得疯。天天来一轮，搞上一个月，你不弑父，就得自己从窗口跳出去了。
幸亏林亦宸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如果他不是做了措施，担保这血战精神虐待不会持续得太久，那他根本就不会过来。
你可以相信，他一定会自我放逐到撒哈拉沙漠去，也不会过来听讯的！
果然，很快，外面的秘书就把这个月的月报送上了。林昀峰先是有点奇怪：还没到这个月交月报的时间啊！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肯定是林亦宸催的。先给他送个预报。
这个预报对林亦宸有利、也就是对林氏有利。预报显示，介于胡朓那公司的退出，林氏扩张市场份额，月收入能涨零点五个百分比！
别看只有零点五。林氏基数大啊！你说全中国的人每人给你五毛钱，你能赚多少？同理，林氏这一涨百分之零点五，有的人吃一辈子都吃不完！
林昀峰看着这月报，也心动。他也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但是看看林亦宸垂手听他说话的样子，他又不想表扬！林昀峰实在是很传统的一个男人，讲究棒头出孝子，表扬会把人葬送掉。他这辈子都没习惯表扬自己的儿子！他只有在要算计竞争对手、降低人家戒备的时候，才会口花花去夸人家。他想了想，又想到教训儿子的一句话：“不要光看着眼前的利益！只有兄弟同心，天长日久才能赚得远。孤家寡人是坐不久的。”
说道理么，都对。但这时候说，难怪林亦宸心里不高兴。
不过这么多年了，林亦宸也习惯了。他就没打算在林昀峰这里找高兴。
总算林昀峰看在收益的面上，不骂林亦宸了。对林亦宸来说就不错了。可怜他林大公子，在外面风风光光，在老爸面前要求这么低。
所以说女人可能宁肯作公主也不要作女皇，但男性可是宁愿做皇帝不要做皇子的啊！皇帝可能责任大，但也不用受那么多的窝囊啊！只能说有的人宁愿窝囊也不要责任，就好像把责任甩给别人，自己就能更安全似的，这种脑回路也实在清奇。
比这更奇葩的是有人享受了权力，还不要一并过来的责任。譬如林昀峰是当家人，但是面对胡朓倒台之后的人际关系，他只会训林亦宸：“你看，都是朋友，胡家也不是退出商圈了。今后还得见面吧？怎么抹开面子？”
其实方法也有，很古老，而且现成的：
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亲生儿子就是这时候用的！
林亦宸削了胡家的面子。林昀峰当着胡家的面把林亦宸摔一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反正林昀峰别的不行，摔林亦宸很是驾轻就熟啦！
“……这样，”林昀峰想了想，道，“我也不能让你去给胡家请罪。你二叔是这么建议的，我看你二叔没考虑周到。我们林家的面子也是面子。你也不过是正常经商。他胡家小子没打过你，是他自己没本事。也不见得我们打胜了反而要去请罪。你以后跟人谈生意，也要面子的。”
“……”林亦宸倒是没想到父亲还有点儿智商、也有父子亲情！不错，他也觉得二叔纯粹出的馊主意。不过，他不确定二叔是不周到、还是故意的！
林昀峰心理没有林亦宸那么阴暗。他对于兄弟一直很信任。作为多年的林氏领头人，他基本的决断力还是有的。
他承认林亦宸的出手，对于林氏暂时有利。但他怕年轻人冒进，会影响集团未来。其实集团现在赚到这么多了，林家人生活完全无忧，没必要再急着多赚多少。只怕是树敌太多，江山易倒。
他看林亦宸最近这几个月，越来越急躁，骂了都没用，让他很揪心。他也想借这个机会，把林亦宸压一压。
但是怎么压呢？他还在沉吟。总归要既让儿子吃教训、又不能在外跌脸面。
林亦宸这时候向林昀峰进言：“这样。爸！我们不是要在韩国开辟新份额吗？不如派我过去吧。对外说是流放、让我冷静冷静。那也算有交代了。”“这个，”林昀峰道，“我们要去的是韩国北部啊！其实是想跟朝鲜交涉做生意。危险性很大。”
“不错，所以才说对外流放嘛。”林亦宸含笑，“而且，父亲，说是危险，其实也有安全的成份。这正是我们不到东北隔江谈判、而去韩北的原因。一直来说朝鲜很防韩国、而对中国感情比较好。但是现在韩国想跟朝鲜缓和关系，而引进中国商人，向朝鲜表达善意。朝鲜领不领情，是我们争取的目标。至少如今我们背靠着韩国政府，有政府的力量保证我们安全，总不像到东北谈判，完全是以私人商家身份，政府是大撒手的。”
“说得不错。”林昀峰听着儿子的分析，不断点头，“你做足功课了？”
“还不算很充足。”林亦宸表示，“我会继续补课。”
“不能掉以轻心。准备怎么做都不嫌太充分。”林昀峰又跟林亦宸讲大道理。
林亦宸应着是。林昀峰又交代了几句，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林亦宸出来，秘书呈给他一则留言。却是格林要约他见面了。
他们约在一个私人会所。林昀峰去赴约时，天气有点像要下雨的时候，看着玻璃窗，似乎能看到极细微的小水珠痕迹，但伸出手去，什么都感觉不到。一点儿风都没有。外面那样闷，好像风从来就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以至于人宁愿躲在空调房中。连空调房里的空气都比外面舒适。远处有一团白茫茫的雾气在逐渐变浓。林亦宸与格林面对面坐下时，闻见花香。是洋槐花。
这里的空间很大。在大堂里，店家甚至移了一整棵槐树来。整个店堂是做成老上海风情的样子，比步行街那条著名的风情街还要风情。
当然的！步行街那一段是对公众开放的，不要钱。而这里是要钱的。
花钱买到的东西，比免费的好。花大价钱的，比低价的好。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有人说好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这话说得，就好像不花钱一定能买到似的！
林亦宸等着格林先开口。格林也不开口，笑眯眯的品茶。服务员端上蛋糕。
黑森林蛋糕、还有起司蛋糕。都只有薄薄一小片。反正到这里来消费的人，都不是饿死了要靠蛋糕充饥的。蛋糕之外还有果盘，很细洁，份量不大，免费送的。反正蛋糕和茶水已经比外面贵十倍了。会员费还要更贵。
林亦宸终于道：“您真是沉得住气。”
格林笑道：“好说好说。人家兴师问罪。人家不开口，我乐得享清闲。”
林亦宸道：“敢问您的中文名字？”
做到格林这个地步，肯定不是个无根无蒂的ABC。林亦宸担保他有深厚的中国背景。那中国名字说不定还非常有名，所以对外不露风。
这次林亦宸问，格林就不隐瞒了，直接把名片递给林亦宸。
这张名片很简单，就是体制内的那种简洁死板样子。白底黑字，没有图案。老式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还有头衔。
头衔是一个投资顾问，名字么……央视一套经常会出一个名字啊！格林本名跟那个名字是一个系列的啊！怎么看都是一家人啊！
而且，都姓玉……他本名叫玉……玉小狼……
要知道央视里出现的那个人叫玉鲲啊！然后，大家都知道玉鲲有个独子叫玉小鲲。跟玉小狼完全是兄弟的取名节奏。
可是从鲲到狼……林亦宸不得不脑补这是老鲲在外头跟人野合了吧？然后生下一个野种，有狼性，所以……
不行！他必须停止！他觉得他自己现在越来越污了！
“所以，你发现了吧？”玉小狼温和的道，“我父亲跟某人是堂兄弟。”
知道了他本名之后，看到他露出温和的表情，也是怪怪的，哪怕很气，也好像是一只狼系上餐巾：那我要开动咯！——下一秒钟直接开吃。
“既然阁下这么希望玉石俱焚……”林亦宸叹气道，“我知道境外有些势力很喜欢看到令叔父出一些新闻。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因为他上次警告过玉小狼，再玩妖蛾子。他要回击的！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他也只能用玉石俱焚来威胁。毕竟一个集团再厉害，是商业上的，又怎么能敌得过体制呢？
玉小狼和蔼道：“是么？令尊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么？”
“那也没办法了。”林亦宸道，“反正我做什么事，他总是不能及时阻止。他骂我骂得我也烦了。我看不如把这些都破坏掉，还蛮有快感的。”
玉小狼看了他一眼：“你是故意耍无赖来威胁我吗？”
林亦宸无所谓的耸耸肩：“彼此彼此。”其实他的心都要跳出腔子！
还是玉小狼叹了口气，先服软：“你也知道，这些事儿都不归我控制的。”
这话，林亦宸倒是信。越是背景强大的人，越是受自己的背景控制，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林亦宸自己何尝不是呢？
“何况，”玉小狼又道，“你不怕我们把你单体抹杀？”
哦？林亦宸倒不是不信他们能做到这点。但他笑起来：“令堂弟好像在国外吧。”
玉小鲲在国外留学。说是留学，也注册了个大学。但这种红X代，你知道他们怎么回事儿呢？也有认真读书真材实料的，譬如玉小狼。也有混着玩儿的。像玉小鲲可能就属于后面那种。听说他爸叫他回国，他都玩到脱缰不肯回呢！而国外，不幸，不是红色保安一手掌控的范围。林亦宸非说他买了意大利的刺监控玉小鲲。玉家也不能不信。
“再说，总会有消息流出去的。”林亦宸又道。
没错啊！掌权者有掌权的烦恼。玉鲲现在不想要负面新闻。现在中央暗中的权力斗争也蛮厉害的。他现在不想被新上任的大内管家抓住把柄呢！
“看来我们现在是僵住了。”玉小狼遗憾道。
“是啊。”林亦宸也很遗憾，“谁叫你们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不是不放过她。”玉小狼再次重申道，“只是不放心你。”
这倒也是的。林亦宸如果现在跟丫丫撇清关系。可能玉家也真的就算了。
但林亦宸可以自己甩丫丫、可以自己赶丫丫，偏偏不想被人逼着跟丫丫分手——啊当然他们也没牵手过……但道理是一个道理。他不喜欢被逼！
玉小狼也看出林亦宸是这个尿性了。世上为了自尊连命都不想要的蠢货很少，偶尔也会出一个。玉小狼还蛮喜欢看林亦宸这个样子的。他道：“幸亏我是很喜欢世界和平的。”
“……呃？”林亦宸一时不知他想说什么。
“其实最近三胖方面，让朝廷也很不爽呢。”玉小狼闲闲道来，“今上也希望金朝方面能缓和一点。”“哦。”林亦宸有点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所以你去，但不是以你个人名义去，而要代替本朝。”玉小狼道，“是维护政府体面、替本国争光的爱国商人。”
林亦宸恍然大悟：“所以我最好成功。而且成功之后，我当然要接受访谈。”
“而且访谈中当然要归功于朝廷。”玉小狼含笑。
“这就是我的投名状了。”
“不错。这样一来，大家都可以放心。至于那小姑娘，我们都不追究了。”
林亦宸鼻子里哼了一声。谁不追究谁啊！不过：“你不是喜欢凌丫丫吗？”
“……这个。”玉小狼难得有点尴尬，“不过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首先我是不可能跟她这样身份的女孩子结婚，其次……她喜欢的是你。”是吗？林亦宸觉得这话似曾相识。英妙妙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林亦宸自己不信。他想英妙妙和玉小狼都是乱弹琴。他犀利的问玉小狼：“喜欢过的女孩子可以交给别人吗？”
“那怎么办呢？”玉小狼道，“她又不喜欢我。我又不可能把她当妻子一样爱护。既然如此，那就公私分开。于公，我没有阻止的理由。你把她带去韩国好了。让她暂时离开我国，这样我们家某些长辈会觉得清静一点。”
“好吧。”林亦宸同意了。
他走出会所时，已经下雨了。不大，温情脉脉。
丫丫就这样跟着林亦宸去韩国了。到了韩国之后，林亦宸才发现自己还是被玉小狼摆了一道！
在韩国之后他接到了电话：朝廷原来根本不是要促进南韩北朝友好，还是要林亦宸做一枚打进敌人内部的楔子、促使两方谈判破裂！因为如果北朝真的跟南韩关系好了，跟红鸡朝就会更冷淡了！所以，不能让他们南北好上。
“其实南北也不可能真的好上的吧……”林亦宸觉得很无语。毕竟北朝最怕的就是被南边给吞了啊！这次谈判，也不过是给红鸡朝施压、想从红鸡朝拿到更多的好处……
哦对！所以红鸡朝要破坏他们之间的和约，减轻自己头上的压力。
林亦宸身为一个对本国还蛮热爱的好青年，对这种理由也很难推辞。但出于信用道义，他也很难做出主动帮东道国拆墙角的事儿。
这种情况下，他想，他只要消极对付就好吧！
反正南北和谈本来就是很难成功的事儿。他出工不出力，最后这谈判也十有八九得黄。最后大不了双方发表声明：“这是一次友好的会见。双方都坦率的交换了看法。”其实也就是双方拿各种历史事件互砸，跟夫妻吵架一样，从两年前的锅说到十年前的瓢。林亦宸像个小朋友一样，坐在旁边也没什么立场好发声。
他觉得还不如找个借口躲开一点呢！不过这借口也不好找。一般就是乖乖坐到终场就好了。东道国体谅他作为调和气氛的壁花不容易，最后会给他发安慰奖的。
这时候忽然有借口了！——呃其实林亦宸打心眼里承认这是个不幸的事件：丫丫的婷妮又病了。哦对，这次出国，婷妮精神很好，表示一刻都不想丫丫分开。丫丫心一软，问了林亦宸的准，就把它带上了。
它又发病，林亦宸看着它也可怜，就问东道主请假，好亲自偕女伴带狗去看病。而韩国久受西方思想浸染，对于狗是很看重的。
啊当然，如今我大鸡国有些人对于猫儿狗也很看重，比对人还看重了。林亦宸名正言顺有了假，脱离了会场，跟丫丫一起去了宠物医院。
没想到医生看了婷妮，一脸凝重，又是拍片子又是滴水。
林亦宸觉得不至于吧！他想：你们是巧立名目收钱吧？
好在他也不差钱。在医院里多等一会儿，正好休息。也就不介意了。
一切检查结果都出来后，医生一脸凝重拿给丫丫看，解释了几句，旁边的翻译帮忙翻成中文，很委婉，不过结论很悲剧。
婷妮年纪实在太大了，生这个病，救是救不过来了，但是可以帮它拖。
但是呢，拖的过程，婷妮会非常痛苦。
这就像人类生癌一样。化疗什么的，都能拖几个月，或者几年。可是会很贵……当然这对林亦宸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不肯帮丫丫的狗付钱……而且婷妮本尊会相当的痛苦。
好在是人类不可以安乐死——至少在中国不合法——但是狗可以——哪怕在韩国也可以。
那么呢，韩国医生就建议丫丫，这个时候，不如考虑让狗安乐死。
丫丫看着婷妮。婷妮似乎也听得懂人话，伸过嘴来叼丫丫的衣角，咿唔连声，如个婴儿。它不再清澈的眼睛，抬起来望着丫丫，仍然信赖依恋。
难怪这次丫丫出国，它拼命也要跟着丫丫。甚至叼着自己的被子毛巾在丫丫门口等。对丫丫一步一跟，被踩到都不要紧，只怕丫丫丢下它。它大概也预见到它跟她之间的时间只有这么多。
它见过她梳两支羊角辫、穿着小裙子，噔噔噔在花园里跑着采了鲜花送给妈妈的样子。她见到它肚子大起来以为它生了怪病，吓得都哭了。它跟着她去陌生的人家，看它明明还没有完全断奶的小狗宝。她拍了狗宝的照片给她看，摸着她的头说：“宝宝很喜欢新主人哦！不担心。”
婷妮于是就不担心了。它知道每一只狗都会有自己的主人。它好高兴自己有这样的一个主人，让它托付全部生命。它的小狗狗，也会去找自己的主人。它遗憾它的那只小狗离开它，稍微太早了一点。但如果是为了一生一个的主人，那么早点离开妈妈，也是没办法的事。
它一都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死、什么时候死。出于动物的本能，它知道自己的死已经在近前了。这不要紧。只要在主人的怀抱里离世，就不要紧。它相信自己死后会上狗的天堂。那天堂会有主人守护。
它作为一只狗，就是这样的相信着主人。相信着这项连主人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拥有的能力。
可能是太幸福了，它又喘上了。医生吩咐护士急救，还安慰丫丫：“没关系，可能它就直接过去了，你就不用担心要不要选安乐死的问题了。”
丫丫觉得这算不上是安慰！
翻译也觉得这有点过份，跟医生又嘀咕了两句。医生草草回了一句，忙着做手术准备去了。翻译又跟护士沟通了两句，安慰丫丫道：“救回来的机率很大。如果手术过程中发现很可能死亡，也会通知您，让您决定是否安乐死。这样可以降低它临死的痛苦。”
“……救回来的机率很大。”丫丫乐观的只听前半句。
她安慰自己说：这次发作可能不要紧的。真的不要紧。这是个很好的宠物医院，能把它救回来。但是以后呢？
再乐观的人也不得不想到：以后……
丫丫坐在外面等着。她要帮婷妮做一个决定。这是迟早的事。她就这样坐在外面，低着头，空气刘海太长了，垂下来，遮着眼睛。林亦宸等着不耐烦，又或者是空气太沉闷了，让他不舒服。他催丫丫道：“你也养它很久啦！它到底是只狗。一开始养就你该知道，狗都只能活这么久，总有一天要走在人前面的。你为它好，就快点做决定……”
平生头一次，她打断他，说：“林亦宸，我一直知道你嘴贱。”
哈？竟然敢说他嘴贱？新新！他一时倒忘了生气，任她接下去道：“但是这一次……就这一次，你先不要跟我说话。拜托。这一次你先走开。”
他吃惊的弯下腰看了看她的眼睛。她低着头，刘海垂下来恰好把眼睛遮住了。他的手还插在裤袋里，直起腰，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他打了几通电话，又跟前台说了些话、找了些人，然后到急诊室外头去，看了看、再到门口等着。
后来就有新的医生过来了。再后来，林亦宸告诉丫丫：“救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几个字。实际上他把本地最好的兽医请来了，给婷妮来了个专家会诊，总算顺利的把婷妮抢救过来。而且，专家发表权威说法：半年到一年之内，如果婷妮没有染上其他病症的话，那么不用担心它会死了。
林亦宸也把这事儿告诉了丫丫。
丫丫喜悦得简直脱了力，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气，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亦宸也根本没告诉她，自己都出了什么力。他没打算让她道谢。
但他警告她：“狗肯定走在人前面的。作为狗，寿数就那么点。你一开始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如果不能承受结果，当初就不要养。”
她笑笑，说：“是啊，当初就不要养啊。”
林亦宸没有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抱了婷妮，他们一起离开宠物医院。助理来找林亦宸，说会场气氛紧张。韩方还是希望能有中立的中方商人在场圆圆场。
“好吧。”林亦宸答应直接赶过去。他问丫丫：“会自己回酒店吧？”
丫丫点头。
林亦宸忽然想：这不是很好的时机吗？可以刁难她，叫她自己回去。
可是他现在一点都没有兴趣欺负她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觉得欺负她完全没有趣味。反正她一定会默默的接受、然后把所有难题一道道的化解，林亦宸有时候……简直恍惚看到年幼的自己，拿了父亲布置的题目，一道道的完成。母亲有时候心疼他：“啊，这么难的！我跟你爸讲，先不要做了。”
“没事，慢慢做，应该能做出来的。”小亦宸反过来劝解母亲。
当时他想，如果再做一道、再多做一道，也许能看到父亲笑吧？也许这次能听到父亲表扬吧？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他才认清，父亲也许永远都不会当面表扬他了。少一点责备都不可能。这就是父亲关心他的方式。他不喜欢这种方式，而父亲却永远不会因为他喜不喜欢，而改变自己教育的方式。
“永远”这两个字，真是太过残酷的字。
林亦宸可能，也永远都不会表扬丫丫，并且甚至都不会真的关心她。那么，至少，他不会再出那么多难题，让她用小小的手和脚、一点一点去攀越了。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坏的女孩子，他终于认识到。世上总有那么多遗憾，是意外，很难找一个人去承担责任。
他举步离她而去，没有听到她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林某某，所以永远不要让你驯养我啊。
云间一点点太阳光，把她跟狗的影子都照得那么淡。
似乎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他回头，看到她一张苍白的小脸埋在狗背上，头发遮住了眼睛。他心里格噔一下，问：“怎么了。”
她抬起头，又是一张笑笑的脸，说：“你到那边，自己小心！有不耐烦的时候，想想开心的事情好了。犯不着跟他们发火。”
“用得着你说吗？”他心里想着，很不领情。然而坐进自己车子之后，他还是叫司机开到了丫丫的面前。
丫丫当时正在翻手机找打车的号码。幸亏林亦宸现在对她经济上比较气。出来走动，都会给她活动经费。她公司也表彰她的成绩、给她提了工资。服装店也有在赚钱。她有钱打车，不用非坐公车不可了。
但是一只手抱着狗，一只手到包里翻手机，还是有点麻烦的。其实还好。只有一点点麻烦而已。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他车子已经过来了，仍然维持一张冰块脸，说：“上来。”
丫丫愣了愣，笑了。林亦宸不想承认，但她这一笑，真的好美，像春天到了，风都融和了，满原的花都开了。
“不要笑！”他发狠道，“不是为了你。完全是为了狗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