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膝盖上的伤
林亦宸回家的时候，没有在凌丫丫身上闻到任何坏气味。她就好像暮春江南玻璃瓶里拢的一小把白花，那么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舒适了一个角落。
你可能不会特别注意到它，因为它本来也不是特别要招你注意的。但有一天，你因为某种原因忽然留意起它来了，才发现，原来它是这么舒服的……
不！不行！林大公子一点都不觉得舒服！
他不能觉得舒服！
他板起脸，问凌丫丫：“你怎么样？”
凌丫丫很开心：“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错。”林亦宸回答得阴郁寒冷。凌丫丫不能不提出质疑：“关心，为什么是这样的口气？”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林亦宸理直气壮道，“根据契约，你要——”
“包容你、爱护你，直到帮助你学会好好爱人为止。”凌丫丫责任深重的回答。
这个好乖的答案，终于换来林亦宸微微一笑。
那天他回卧室休息前，一直暗暗留意，没有看到凌丫丫腿脚不便的情况。
大概摔得一点都不重吧。他想。
其实摔得是不轻。她后来自己回房换睡衣时，低头看了看膝盖，好大一块淤血，一个巴掌都快遮不住了，颜色又是乌、又是紫、又是红的，非常热闹。
即使如此，也并不影响走动呢！淤血面积这么大、边缘这么红，应该是搽了红花油帮助发散的关系，现在看着吓人，其实好得快。她并不太担心。
她现在有更多比淤血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心。
自己烧了水、自己做了热可可、自己窝到床上把自己安置得舒舒服服的，她盘着腿靠在床头啜了一口热可可，安静的想事情。
不知为什么就想起有一天打工的时候，给顾的袋子没有注意检查，那纸袋下头应该是粘得不牢。顾走出去没几步，她一抬头，看见那袋子不好要松开，里面的东西要掉下来！
她记得那顾买的是面霜，玻璃瓶，装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照理说摔不坏。但如果不幸摔坏了呢？经理肯定要她赔啊！一个月的工资呢！她连忙扑上去抱住。手肘都撞到地上了。奇怪，也不觉得很疼，看着手里的袋子就知道傻笑：一个月工资保住了。
后来才发现手肘还是磕破了一大块皮，疼还是小事，经理觉得太难看了，不适合再站前头，就放了她一天假，然后又叫她去仓库里帮忙。在她手臂恢复到能站在前面继续当花瓶之前，她一直被放在后头，薪水减了两成，体力活又多。同事也算照顾她了，但活儿摆在那里，总不能让她像洋娃娃一样闲在边上。她那没完全恢复好的手臂，坚持到下午就开始加剧疼痛、大约是向主人抗议。她也没什么办法，就做到下班，回去泡杯热水，坐下来把脸埋在热气中长长吁出一口气，把手臂搁下来，想了想帐单，轻轻跟自己说：“疼哪！”
并不是抱怨，知道抱怨没有用；并不是想向谁求助，知道谁也没责任救她。但是，实在疼，忍得实在受不住，哭泣又没意思、嚎叫又太难听，那只呻吟一声总可以吧：
“疼哪。”凌丫丫对着热可可，喃喃道。
她知道她的任务必须进行下去，没有这样就喊停的道理。也知道不管手肘、还是膝盖，总有一天会好的。可是，这眼下，实在疼哪。
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她总可以这样对自己呻吟一声吧。自己总可以稍微心疼自己一下吧。
然后，第二天，她就有新的力气，去面对新的战争。
她知道小婉等人暂时还不会偃旗息鼓。
就算小婉她们放过她，林亦宸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今天她早早把红花油洗掉了，没有熏到他，但总有一天，她会做错事给他机会骂她。就算她完全不做错事，他也会帮她制造机会的。
她能做的，只有自己起身把用过的杯子洗净、放好，然后把自己在被子里卷卷好，蜷着身，抱着枕头好好的睡个觉。
被子微微起伏，轻微得几乎认不出来。她的呼吸是这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