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海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他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所以他落后四皇子一步,想让四皇子走在前头。
四皇子却道:“常公公,你是来替父皇办事的,我不过是跟着你蹭过来的,还是你先请吧。”
常海不肯,“殿下,老奴哪儿能走在您前头呢?还是您先请。”
四皇子摇摇头:“罢了,我还赶着去见皇妹呢,就不与你相争了。”
抬脚迈进了庄子里。
“护国公主在哪儿?带我们去见她。”
庄头应是,忙带起路来。
庄内一处向阳的宽敞院子里,沈君月正在给太医院的人上课。
上解剖课。
本来她是要上现代医学课的,而现代医学分为很多学科,比如外科学、人体解剖生理学、免疫学等等。
课本也早都准备好了,就是她曾让薛灿灿仿造的那一批“古董”医书。
兜兜转转这么久,她如今总算能将这一套基础医书拿出来了。
但真正教起来才发现,这些太医完全没有基础。
她若是从最基础的理论开始讲起,这些太医就是学上十几年怕是都没法出师。
他们现有的中医知识体系可能都会收到冲击,从而感到混乱。
她的目的并非是要培养出理论知识完备的医生,而是要让这些太医在精通中医的情况下,同时掌握一些现代医学手段。
所以她的上课重点就放在了护理、解剖、外科这些学科上。
此刻,宽敞的屋子内,前面摆了一张长桌。
沈君月正站在桌子后,解剖着一只兔子。
兔子大家都吃过,也有不少人杀过兔子。
但杀兔子和解剖兔子完全是两码事。
看着台上那只被层层解剖开来的血淋淋的兔子,在场不少太医都感到生理不适。
这些太医作为中医,就算见血,一般也是见的人体表面的血,比如嘴里吐出来的,身上伤口处流出来的。
还从未见过生物体内的血。
看着那只兔子,众人只觉得触目惊心。
再看沈君月那平静的脸色,稳得一批的手,众人心里都不禁抖了抖。
护国公主,实在是个狠人呐!
解剖起兔子来如此驾轻就熟,换成人,怕是也难不倒她吧?
众人忍不住脑补起来,将自己置换到那只兔子的位置,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台子上,被人用冰冷的刀刃一道道划开——
嘶,那感觉,想想就可怕!
当然,可怕归可怕,他们听得还是很认真的。
护国公主能够给他们上课,将她的医术倾囊相授,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四皇子和常海过来时,见到的就是屋内一群太医面色发白,一边捂着嘴忍着呕吐欲望,一边睁着求知的眼睛看着台上之人的画面。
怎么说呢,有点好笑,又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庄头:“殿下,常公公,公主正在上课,您二位要不到偏厅去坐一坐?”
常海颔首,去偏厅坐着喝茶了。
四皇子却没有那么老实,在庄子各处转悠起来。
这一转,就来到了青霉素生产基地。
只见一排整齐宽阔的房屋内,一群人忙忙碌碌。
有人在在石磨边磨米、磨山芋,将磨出来的汁水装进桶里。(两种汁水可作为培养基溶液)
有人游走在各种发霉的食物前,将食物表面的那些青霉收集到玻璃杯中。(收集青霉)
有人守在一堆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前,盯着里头的水。(淬取蒸馏水)
四皇子看得是一头雾水,这都是在干嘛?
难怪发霉的食物随处可见,但能将青霉变成青霉素的,古往今来却唯有沈君月一人。
像他这种没有慧根的人,就算将青霉素的生产过程全都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搞不清楚其中的道理,记不住更学不会。
不过他搞不清楚不要紧,他擅长的是做生意,又不是制药看病。
只要他能和沈君月搭上线,等青霉素生产出来了,让她将青霉素交给他来运作,到时候还不是能赚得盆满钵满?
国库更是能变得充盈。
作为皇子,四皇子固然喜欢做生意赚钱,但未尝没有一颗报效国家替皇帝分担的心。
而经商上缴大量的商税,就是他做贡献的方式。
回到教学用的那处院子,四皇子见沈君月坐在偏厅里喝茶吃糕点,常海已经不在了。
一问之下得知常海已经办完事回宫了。
庄头:“常公公让小的转告您一声,他还要回宫复命,就不等殿下一道了。”
四皇子点点头,走进偏厅,从沈君月面前的碟子里拿走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沈君月从面前的教案里抬起头来,“四皇子怎么也来了?”
四皇子:“皇妹,这你就不对了,如今咱们已经是兄妹了,你叫我四皇子岂不是显得生分?叫声皇兄来听听。”
沈君月:“四皇子有事说事,别废话。”
四皇子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
“皇妹,来的时候我看见庄户们在搭建暖棚,听说那暖棚冬天也能种出菜来,你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不如匀一些给皇兄我,让我帮你打开一条财路,如何?”
沈君月抬眸看他,眼底有一抹惊讶,“四皇子何时做起了菜贩子?”
四皇子:“实不相瞒,就在今天。”
沈君月有些好笑,“第一次搭建暖棚,我也不知到时候效果如何。
“就算入冬后暖棚能够如预期那样种出各种反季节蔬菜来,我也不是一个人,光是镇国公府里一大家子人就足够消化了。
“还有父皇和宸妃娘娘那里,肯定也要分出一部分来,到时候可能都不够,哪里能匀出来给你拿去卖?”
四皇子犹不肯放弃。
他看中的是那些菜吗?不,是跟沈君月搭上线的机会!
当然,那些反季节蔬菜也很重要,冬天尤其是年底,各家府上少不得要举办几场宴会。
这个时候,肉容易得,蔬菜却想买也买不着。
他若是能够给各家提供新鲜的蔬菜,岂不是证明了他四皇子的手段一如既往地不凡?
“皇妹,你看这样行不行?到时候你这里的蔬菜若有多余的,就第一时间考虑皇兄,怎么样?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沈君月无可无不可,“好。”
反正到时候有没有多余的,不都由她说了算吗?
翌日,元熙帝在太辉殿设宴款待西夏使臣。
鸿胪寺卿以及四皇子、五皇子从旁作陪。
一番礼貌性的寒暄之后,宴会进入了正题。
元熙帝明知故问:“不知使臣此次前来我大周,所为何事?”
西夏使臣:“禀周皇,在下乃是奉我王之命,前来邀请护国公主往我夏国走一趟,为病重的三皇子施诊。”
元熙帝:“哦?贵国三皇子病重?患的是何病啊?”
使臣:“在下也不知,我王为三皇子请遍了名医,奈何那些大夫都看不出三皇子患的到底是何病,所以我王这才不得不求助于周皇,还望周皇能够同意。”
元熙帝状似考虑起来。
使臣:“当然,护国公主身份尊贵,此去我夏国又路途遥远,所以我王特意派出了一架飞鸢,乘坐飞鸢,从大周京城到我夏国国都,不过两日便能抵达。
“另外,为了感谢周皇以及护国公主的仁慈,我王特意准备了一份厚礼,还请周皇过目。”
使臣拿出一份礼单,呈递给元熙帝,然后倒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姿态摆得很足。
元熙帝打开礼单,看完后面色不变,然而心里却是大感吃惊。
铁矿、武器、铠甲……
这份礼,不可谓不厚。
然而礼越厚,元熙帝愈发怀疑西夏王的意图。
据他所知,西夏王对三皇子可并不怎么看重,如今竟然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请君月前去为三皇子治病。
当然,也有可能是西夏王见三皇子病重,命不久矣,进而生出了几分慈父心肠。
不管如何,元熙帝都不会让君月前往西夏。
谁知道她这一去还能否回来?
君月的价值,和这份礼比起来,可要大多了。
元熙帝放下礼单,“夏王有心了,不过这件事还得由君月自己做主才行,便是朕这个父皇,也无法强迫她远赴夏国为三皇子治病,使臣说是不是?”
使臣:“这……”
元熙帝:“这样吧,朕将君月唤来,使臣亲自问她一问,如何?”
使臣见元熙帝这番作态,心知元熙帝大概是不愿将护国公主派去西夏,所以才如此搪塞。
那护国公主怕是早就已经得了元熙帝的嘱咐,便是将她唤来,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但元熙帝既然这么问了,使臣也只能配合着道:“也好。”
约莫两刻钟后,沈君月来到殿内。
“父皇,儿臣炼药正到了关键处,结果您就派人来了,那味药怕是得功亏一篑了。”
沈君月很是放肆地道。
元熙帝却是丝毫不恼,还笑呵呵地道:“这倒是朕的不是了,君月莫要生气,待会儿你到朕的宝库里随便选一样宝物,就当是朕向你赔罪了,如何?”
语气温和至极,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沈君月见好就收道:“那还差不多。”
见元熙帝对沈君月这个义女如此纵容,西夏使臣对沈君月随自己回国一事愈发不抱希望了。
而结果也正如他所料。
听说了元熙帝唤她来此的用意后,沈君月摇摇头:“父皇,儿臣与那西夏三皇子有过仇隙,断不会奔波千里去为他治病。”
元熙帝倒是有些意外,“你与西夏三皇子有过仇隙?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