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她是被一条成精的大蟒蛇给睡了,生下的是个蛇儿子。
有说是她怀孕的时候被蛇从肚子上爬过去,蛇气入了体,所以显现在孩子身上。
还有说她是打伤了蛇,被那条蛇给诅咒了。
总之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说法。
阿蛇娘听得多了,对阿蛇这个本就是被强迫生下来的孩子,更加不待见了,任由他野生野长。
当阿蛇长大一些能开口说话了,来问她自己身上的“蛇皮”是怎么回事时,她便恶声恶气地告诉他:“还能怎么回事?你小时候被蛇爬过留下的!”
阿蛇那会儿小,也就信了。
然后一直信了这么多年。
受了这么多年的流言蜚语,结果到头来有人告诉他们,这蛇皮其实是一种病,跟蛇压根儿没啥关系!
阿蛇娘的心情可谓十分复杂。
见阿蛇没心没肺地在那儿舔糖,冲过去就欲将他手里的糖夺过来。
阿蛇早就防着她呢,利索地躲开了,然后将糖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咬碎,几口吞下去。
“你这个死孩子!不知道给我留一口啊!我还没吃过这么精致的糖呢。”
阿蛇朝他吐舌头做鬼脸,“我才不给你留!”
阿蛇娘扬起巴掌就要打他,阿蛇扬起脸:“你敢打我,等明天沈姨来了我就跟她告状!让她杀了你!”
阿蛇娘气得嘴唇直哆嗦。
“行,如今有人撑腰,你抖起来了是吧?还想让人杀了我?好啊,以后你就去跟你的沈姨过吧,我看她要不要你!”
阿蛇娘抄起背篓气冲冲出门了,她就不该管这个死小子!
在她出门后,刚才还伶牙俐齿张牙舞爪的阿蛇,却是蔫了下来。
一个人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晃着两只缠了纱布的脚,舔着唇回味棒棒糖的甜味。
回去的路上,沈君月迎面碰到了宋怀君。
“月娘,我正要去找你呢。”
“什么事啊?”
“后天就是端午了,寨里的人想下山去买些东西回来好过节,让我来问问你肯不肯放她们下山。”
“这有什么不肯的?我并没限制她们的行动啊,她们想下山随时都可以,就算想离开这里也行。”
“我也是这么跟她们说的,不过没得到你的亲口准许,她们还是不放心。”
沈君月摸了摸鼻子,看来是那天她处理寨子里那些渣滓的情形吓到她们了。
宋怀君得了她的话就要离开,毕竟她如今是这寨子里的“妇女主任”,每天有不少事儿要忙。
沈君月叫住她,“我正好有个事儿想问你,你知道这寨子里有谁比较擅长女红吗?”
寨子里靠近葫芦腰的一处屋子,门前种了一株栀子树,如今栀子花开得正盛,一朵朵洁白柔嫩的花朵藏在翠绿的枝叶间,散发出馥郁浓烈的香气。
香得热闹。
屋子一侧还有一面金银花搭成的篱笆,繁密得像一面绿墙。
屋前屋后都收拾得干净齐整。
堂屋里,光线亮堂处,一对母女正在做针线活儿。
女孩五六岁的样子,绣了会儿花就忍不住朝外看去,显然心思已经飞了。
这心思一偏,就一不小心戳破了手指。
女孩疼得叫了一声。
女人却是拿起了一旁的木尺,“手伸出来。”
女孩缓缓伸出手去,在母亲狠狠打下来时,忍不住害怕地缩了回去。
女人厉声道:“伸出来!”
这回女孩不敢躲了,结结实实挨了一尺子。
“好好绣,今天不绣完不许吃饭。”
女孩脸上滑下了一行泪水,小声抽泣了一下,女人却像是没看见般,低头继续缝衣裳。
她这辈子算是毁了,但是这个女儿,这个她又爱又恨的女儿,好好教一教,将来也许还能脱离这泥沼,活出个人样儿来。
“阿秀——”
听见外面有人在喊自己,女人放下手里的衣裳走出去。
却见宋怀君带着沈君月过来了,两人手里还抱着布匹,她诧异了一下,将两人迎进来。
“快坐,我去给你们倒茶。”阿秀招呼两人。
宋怀君道:“阿秀,不用了,我说两句话就走,沈娘子想找人帮她做几件衣裳,我想着你的女红属寨子里最好,就向她推荐了你。”
沈君月点头,将挎包里的一本设计图拿出来,翻到其中一页。
上面正是她给自己设计的一套夏裙。
“不知这个你可能做?”
阿秀没被掳到寨子里来之前,是南黎边城有名的绣娘,一双巧手惹得无数富贵人家的夫人娘子前来定制衣裳。
她曾经也算是见多识广,然而似画册上那般的衣裳样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一袭湖绿色的裙裳,虽然与她以往熟悉的衣裳样式大为迥异,但却是极美。
美得一眼就击中了她的心,让她的手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要让这般美的衣裳从她手里诞生。
然而触及自己那双早已被磋磨得指节粗—大、生满老茧的手时,她雀跃的心立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阿秀将自己的手往袖子里藏了藏,笑得有几分苦涩:“这料子极贵重,我的手粗糙得很,怕是一不小心就会刮花了,沈娘子还是找山外的绣娘吧。”
沈君月将怀里抱着的两匹布料放下,问:“你裙摆上的这些花纹,可是你自己绣的?”
阿秀低头看了眼,抿唇笑了笑:“是,叫沈娘子见笑了。”
沈君月:“简单的花纹都被你绣出了灵气,可见你绣技精湛。只要技艺精湛,那其他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她拉过阿秀的手,往她手里放了一盒护手霜。
“这是抹手的,每日早中晚各涂抹一次,双手就会得到极大的滋润。
“我再教你一套手指操,可以让手指保持灵活灵敏,这样双管齐下,要不了多长时间,你的手就会恢复往日的白皙水嫩。”
阿秀的手虽然粗糙了,但手指修长,指骨纤细,整体还是很漂亮的,基本盘在这里,只要注重保养,恢复成往日那双绣娘手,不成问题。
阿秀看着那盒护手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又像是被什么给哽住了。
宋怀君帮她将手合拢,“既然沈娘子这么说了,那你就收下吧。以后你就专心给沈娘子做衣裳,其他的事儿都交给我。”
沈君月:“我正要跟你说这个呢,你倒是把我的话说在前头了。”
这话一出,几人都笑了起来。
阿秀的女儿偷偷听着大人的谈话,这时也跟着笑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大人们在笑什么。
沈君月走过去看了下她绣的花儿,惊叹道:“你叫什么名字呀?这么小就会绣花了,真厉害!”
起码比她厉害,她虽然也会拿针,但缝的是人皮,而不是衣裳。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她人皮缝得可好了,但却不会缝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