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君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小跑过来,朝沈君月腼腆地笑了笑。
“这是小鹿,煤炭就是他带回来的。小鹿,快跟沈娘子说说,你在哪儿发现的。”
和寨子里其他带着匪气的孩子不同,小鹿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看起来温和又纯良。
面对在场两个女人的注视,他羞涩地垂下了头,脖子上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一截脆弱的鸟脖子,似乎轻易就能折断。
他眼睛看着地面,声音很轻地道:“在后山鬼哭林那里发现的。”
沈君月:“鬼哭林?”
宋怀君:“这是寨子后山上的一片林子,那里不知何故时常会传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像是闹鬼一般,吓人得很,即便是那些土匪还活着的时候,也不太敢往那里去。
“以前也有土匪进去探查过,结果一进去就没再出来,估计是死在里面了,那里就被传得愈发骇人。
“我之前试图逃跑,误入过那片林子,里头地形很复杂,稍不注意就容易迷路,我还想着干脆死在里面算了,但又不甘心,就没死成,后来不知怎的七转八转走了出来。”
如今提起往事,她的心情已经十分平静了。
“小鹿,你怎么跑那里去了?”
小鹿没作声,脚尖慢慢磨着地面。
宋怀君叹息一声:“那些土匪崽子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怕沈君月不清楚这里头的缘由,宋怀君向她解释道:“那些土匪崽子都霸道蛮横得很,把那些土匪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小小年纪就知道划地盘了。
“他们接了你的任务,肯定是各自抢占了一片地盘,不许别人去他们地盘上摘花捡柴,小鹿打小就性子温吞善良,也不爱跟人争抢,经常受欺负。
“这次肯定也是被那些小崽子给排挤了,这才不得不跑到鬼哭林那边去。”
沈君月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毕竟她也不擅长这个活儿,直接掏出来两颗糖,一人手里塞了颗。
“鬼哭林离寨子远吗?”
如果不远的话她现在就过去看看,远的话就那等明天再说。
宋怀君握紧了手里的糖,“还挺远的,得走上大半天。”
沈君月不由看向小鹿,“那小鹿怎么?”
她发布任务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到现在也就半天的功夫,小鹿竟然走了一个来回,还摘了一篮子野果子回来。
宋怀君笑着摸了摸小鹿的脑袋,“你道他为何叫小鹿?这孩子天生亲近山林,在山里跑起来的时候跟鹿一样快。”
沈君月:“原来如此,小鹿,你怎么会想到把这块煤炭带回来呢?”
煤炭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一种未被开发使用的能源,一般人都不知道煤炭能有什么用,再加上煤炭外表黑乎乎的,也不会被人当个稀罕物捡回去。
所以她有些好奇。
小鹿原本正盯着手里的糖,闻言道:“我以前在山里捡到过这种石头,不小心把它混进了火堆里,发现它特别经烧,这次捡到就带了回来。”
头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他耳朵都红了。
沈君月:“我打算明天过去看看,到时候小鹿你来给我领路好不好?当然,我会付你报酬。”
小鹿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君月失笑:“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宋怀君替小鹿道:“他答应替你带路,不过不要报酬,我说的可对小鹿?”
小鹿点头。
这孩子还真是害羞寡言。
沈君月:“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一早你来找我。对了,煤炭的事暂时不要透露给寨子里的人,好吗?”
宋怀君:“你放心。”
沈君月目送两人离开。
“宋姨,这是什么?”小鹿摊开手心里的糖。
宋怀君将自己的那块糖的糖纸剥开,将里头的糖塞进他嘴里,“这是糖,外头小孩子吃的一种零嘴。”
小鹿本就生了一双鹿儿似的大眼睛,此刻品尝到了嘴里的甜味,眼睛睁得愈发大了,两颗瞳仁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两颗晶莹璀璨的琥珀色宝石。
“真甜。”他幸福地叹息道。
原来这就是糖吗?
宋怀君看他头一次吃到糖的稀罕样儿,心酸又动容,揽住他的肩膀:“现在寨子里那些畜生都死光了,咱们再也不用被困在寨子里了,以后随时可以下山。
“山下有个青云镇,镇外还有个仙眠州,都可热闹了,有数不清的好吃的好玩儿的,以后宋姨带你去。”
小鹿满心向往,神情活泼了几分:“嗯!”
小鹿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沈君月跟他约的是早上,他就一大早就过来了,手里拿了个果子当早饭啃。
见屋子里没什么动静,他也没去敲门,就在屋子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霍成珏早在小鹿靠近屋子时就醒了过来,轻轻将胳膊从怀中人的脑袋下抽出来,给她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小鹿,你怎么来这么早?”
小鹿将吃完果子后剩下的核找地方埋了起来,正在抔土呢,听见这一声,吓得几乎是蹦了起来,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他瞥了眼站在木屋台阶上的高大男人,两手紧张地攥着裤子,“我,我怕来晚了。”
霍成珏昨晚听沈君月说起过今天要去后山鬼哭林的事,还着重提了小鹿这个孩子,知道他害羞胆小,也没叫他进屋,点了点头。
进去倒了杯温在炉子上的热茶,又端了一碟点心出来,放在大石头上。
“阿月还没醒,你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转身时霍成珏准备拍拍小鹿的肩膀,谁知手才抬起来,小鹿竟就下意识抱住了脑袋,缩起身子蹲在地上,将自己团成了个球。
霍成珏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心头生出了一股怜悯。
有了小宝后,他作为父亲,丝毫见不得孩子受苦,因为他会忍不住将小宝代入到那孩子身上,一想到小宝也被人那样对待,他这颗当父亲的心就无比煎熬。
眼下这孩子的反应,显然是曾经没少被打,这才形成了……条件反射。
没错,就是这个词。
跟在阿月这个大夫身边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学到了不少医学上的新词。
霍成珏心里叹息一声,温声道:“起来吧,我不是要打你。我进去了,你坐在这里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