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沈渊靠向椅背,重重阖上眼帘,周身气压极低。
通过短短的接触,他便已试探出了周氏的秉性!
这妇人恶毒、贪婪、水性杨花、谎话连篇!
来之前,他甚至心存侥幸,就算明珠做下了那么多错事,但也不能以此否认她不是镇国公府的血脉。
毕竟孩子长歪了的可能也极大。
但是接触了周氏后,他心里的那股侥幸,被击得粉碎。
沈明珠与这周氏,何其相像!
不仅是面容,还有那份骨子里的秉性!
那份恶毒,简直一脉相承!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光凭这母子俩的言行,并不能直接判定事实真相。
沈渊离开了别院,将刘耀祖也带走了。
离开前对周氏淡淡说了一句:“不得将我来过的事告诉沈明珠,否则,你就等着明年这时候给你儿子上香吧。”
这种威胁人的话他素来不屑说,但对付卑鄙的恶人,何必讲究什么光明堂皇?
还是这种直白的威胁更能令他们听话。
当然,仅仅只是威胁还不够,沈渊还留下了一名女暗卫,让她扮作丫鬟时刻紧盯着周氏。
以及过后可能会过来的沈明珠。
回到府中,沈渊在书房枯坐半晌,将调查来的那些证据重头看了一遍。
看完依旧是摧心剖肝一般的痛。
用晚饭时,魏潇吟察觉丈夫格外沉默,她给他夹了一筷子他喜欢吃的菜,问:“怎么了?不会是边境又起了战事吧?”
两人夫妻这么多年,魏潇吟了解丈夫,寻常的事根本不会令他这般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也唯有战事才会令他如此忧心忡忡。
沈渊看着妻子,终究还是决定将当年那件事告诉她。
她身为母亲,有权知道,他不能觉得她会因此受不住,而剥夺她知道真相的权力。
“没有,边境暂时还太平,我想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啊?不能给我说说吗?”
沈渊默了下,最终道:“好,等吃完饭再告诉你。”
饭后,沈渊牵着妻子的手来到书房,从锁起来的柜子里捧出了一只信封大小的匣子。
“阿吟,你要做好准备。”
沈渊郑重其事的态度,让魏潇吟一颗心莫名地沉了下去。
她看着那只匣子,感觉里头好似锁着十分可怕的东西,一旦打开,就会令人万劫不复。
她故意开了个玩笑,“你可别告诉我,这里头装着的,是你和别的女人来往的情书?”
她觉得,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与夫君恩爱了大半辈子,若是临到头夫君告诉她,她所以为的幸福不过是一种假象,那她会崩溃的。
来自爱人的背叛,最致命。
沈渊失笑,“你呀,想到哪儿去了。”
他摩挲了下匣子,递过去,“我已经按照顺序放好了,你依次看过去就行。”
魏潇吟打开匣子,发现里头是一张张没有信封的信。
第一封,是沈渊派出去的探子寄来的关于沈君月的情报消息。
第二封,老国公在枫溪村的所见所闻。
第三封,是一份情报,记录了沈明珠三个月内的所作所为。
强取豪夺、仗势欺人、雇凶杀人……
第四封,不是信,而是一份口供,口供来自刘耀祖。
第五封,依旧是口供,来自温嬷嬷。
温嬷嬷是魏潇吟的奶嬷嬷,如今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被魏潇吟安置在一座京郊的温泉庄子上颐养天年。
魏潇吟还将温嬷嬷的儿子安排为庄子的管事,如此也方便他们一家团聚。
口供上,温嬷嬷坦白了当年和稳婆刘氏,也就是周氏的婆婆,合起伙来将两个女婴调包的事。
第六封,口供,来自刘耀祖的娘周氏。
魏潇吟一封封看过去,神色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悲痛万分。
她揪着信纸,泪水夺眶而出,浸湿了纸上的字,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捂着胸口,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有很多话想问,但喉咙里像是堵了一颗核桃,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沈渊将人揽进怀里,不住拍抚着她的背,眼眶也湿润了。
他向来奉行男儿流血不流泪,今日才知,到了伤心处,自己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满心的酸楚心疼悔恨,尽数凝聚在了泪水中。
半晌,魏潇吟才稍稍缓过来了些。
“……温嬷嬷在哪儿,我要去亲口问问她。”
沈渊拿帕子给她拭去泪痕,“问完话就送回庄子上去了,若是关在柴房里,她怕是一晚上都熬不过去。”
魏潇吟起身,“我们现在就走。”
脚才踩到地上,膝盖就是一软,整个人跌跪下去。
还是沈渊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魏潇吟顺势抓住他的胳膊,“你扶着我点。”
她全身都在抖,手尤其抖得厉害。
沈渊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走去,一面吩咐沈平:“牵马来。”
到了府外,沈渊将妻子送上马背,自己也翻身坐上去,朝着城外掣马飞奔而去。
夫妻俩赶到温泉庄子时,已经入夜了。
对于两人的到来,温管事,也就是温嬷嬷的儿子表现得很是慌张,出来迎接时连衣服都穿反了。
沈渊和魏潇吟完全顾不上他,径直往温嬷嬷住的院子而去。
到了院门口,魏潇吟步子反倒迟疑起来。
沈渊宽厚的大手握着她,坚定地朝里面走去。
院子里很静,静得有些不正常,仿佛坟墓一般。
魏潇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大步上前推开房门。
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老朽的沉闷的味道。
温嬷嬷躺在床上,身影单薄得仿佛要被被子压塌,几乎看不出人形来。
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死气,已然行将就木。
魏潇吟一步步走过去。
温嬷嬷似乎察觉了她的到来,睁开了眼睛,眼里有一点回光返照般的灵光。
“小娘子,你来啦,嬷嬷……对不起你,那孩子左耳后……有……红痣……当年找我的……那个人,是,是yan——”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yan什么?
燕?烟?还是阉?
魏潇吟扑到床边,想问清楚,然而床上的温嬷嬷,已然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