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你!”
什么叫把她儿子治死了?若真那样的话——
看了眼床上的儿子,目光触及他断了一截的手臂,她心痛得都要裂开了。
犹豫再三,咬牙道:“林大夫,你出手吧!就算治不好,我也不怪你。”
沈君月却并不信她,“那就签一份保证书吧。”
她当即从药箱里拿出纸笔,迅速起草了两份一模一样的保证书。
大意是病人杨定峰母亲强求大夫林真出手医治,不管救治结果如何,林真都没有责任。
二夫人一看保证书就炸了。
“沈君月你是故意妨碍林大夫为我儿子施诊吧?你自己治不好,就不让林大夫也出手?你是什么大夫!我看你根本就不配做大夫!”
沈君月还没怎么,林真就怒了。
“君月姐不配?难道你配?你凭什么这么说君月姐!我不治了!君月姐,我们走!”
挽着沈君月的胳膊气冲冲地朝外走去。
沈君月眼里漾开一抹笑意,因被她维护而感到暖心,也有为她终于雄起一回而高兴。
杨大人冲门口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拦住两人的去路。
沈君月眼中笑意凝固,化作寒冰,“杨大人这是何意?”
杨大人:“二位莫要动怒,是我这弟媳妇不会说话,不过两位这样置伤者于不顾,也有损医德吧?”
这话软中带硬,透着一股威胁,竟是要强逼两人为杨定峰医治了。
沈君月却是丝毫不受威胁,冷声道:“可不是什么人都配让我有医德的,让开!”
小厮犹豫着朝杨大人看去。
沈君月:“杨大人的侄子强闯民宅,欲强—暴良家妇女,现在杨大人还要逼迫我二人给他医治,杨大人这官,当得真是好生威风!
“看来我得去顾大人面前说道说道了,好歹是五品大员,这府上的做派,怎的跟强盗无异?”
杨大人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眼中掠过一抹杀意。
这沈君月,不过是个大夫,治好了几个人,就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以无法无天了?
真是笑话!
不过现在小儿麻痹症的风波还未完全过去,的确是动她不得。
杨大人皮笑肉不笑:“沈大夫误会了,本官怎么会强行让你二人给峰儿医治呢。弟妹,把保证书签了,让林大夫没有后顾之忧。”
二夫人不情不愿地在保证书上签字画押。
“林大夫,请吧?”杨大人朝林真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有礼,但目光中暗含压迫。
林真朝沈君月看去。
沈君月拍拍她的手,“去吧,尽力而为就好。”
她是神医盟的人,再加上有这份保证书在,就算最后医治失败了,晾杨府的人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林真深吸一口气,来到了床边。
沈君月并未留下,去了薛灿灿家。
两日后,玉阳城码头。
出来这么多天,沈君月想家里的两个大小宝贝儿了,这边事情一结束,便立刻收拾包袱打道回府。
不少人前来相送。
顾大人、李大人等官场上的人,都派家仆送来了礼物,交好之意明显。
沈君月也没气,都收下了,让人搬上船。
毕竟这些人都是自己潜在的户。
等那些家仆走了,徐致上前,“沈大夫,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医术的确不错,之前几次,我输得不冤。”
沈君月:“……不用你承认,我也知道自己医术好。”
徐致:“……”
杨吴氏将他挤开,“沈大夫,看在你救了骄哥儿的份上,咱们以往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你那里可还有玉龙膏?这回我不讲价,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沈君月:“?”
一直以来不都是她在单方面针对自己吗?
这会儿她倒好意思来一个“恩怨一笔勾销”?
沈君月好气又好笑,“之前我不是说了?制作玉龙膏的药材太过难寻,杨夫人要是能提供药材,我随时可以制出来。”
杨吴氏狐疑地看着她,之前她觉得沈君月说的那些药材都是故意埋汰她的,现在她还这样说,难道玉龙膏真要那么多珍稀药材才能制成?
想到玉龙膏的神奇效果,她又觉得不是不可能。
“那,那我先预定了,以后如果你再制出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不由分说塞过来一只钱匣子,里头装的钱票分量不轻。
沈君月:“再说吧。”
最后,林真依依不舍地上前,“君月姐,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她行医历练的路线早已被家里定好了,起—点是神医盟,而终点是京城。
这一次父亲之所以会放她出来,是因为她向他保证过,一定会在杏林会上替神医盟扬名,所以京城她是必定要去的。
只是见识过君月姐的医术后,她对于自己能够扬名杏林会已经不抱希望了,心态放平了许多。
沈君月摸摸林真的脑袋:“你可以给我写信。”
林真在她掌心下蹭了蹭,感觉很温暖,“嗯,我一定会的。”
“对了君月姐,太医院每五年都会举办一场杏林会,今年恰好是五年之期,到时候你会去吗?如果你来的话,咱们就能见面了。”
沈君月:“杏林会?是干什么的?”难道类似于现代的医学交流会?
林真:“一开始太医院举办杏林会,是为了考察那些想要进入太医院的大夫,后来杏林会衍变成了一场医者的聚会,各地的医者在会上彼此交流切磋,还会斗医呢,乃是一场天下医者的盛会。
“以君月姐的医术,到时候定能在杏林会上大放异彩,震惊世人。”
林真说着,眼中放出了异样的光彩,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情形。
沈君月被小丫头逗得一笑,问:“杏林会具体什么时候举办?”
林真:“十一月初六,因为那天是医圣林清邈的生日,为了向他老人家表示敬意,所以将杏林会定在了这一天。”
沈君月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好,如果到时候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
原本她是打算准备好了再前往京城,揭穿假千金,不过现在她倒是改变了想法,可以趁着杏林会先去京城踩踩点,打探一些事情,没准能有什么收获呢。
再依依不舍,也终有离别之时。
林真使劲儿朝着沈君月挥舞手臂,“君月姐,我等着你。”
沈君月也朝她挥了挥手,“回去吧。”
转身朝大船走去,就在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等等!”
沈君月转头,见是那个光头小乞丐,不由诧异。
她从小乞丐那里得到想要的信息后,就给他打了针,治好了他的小儿麻痹症。
待他恢复了行动能力,便放他走了。
没想到这时他竟跑来了。
是来跟她告别的么?
沈君月想错了。
小乞丐气喘吁吁地跑到码头边,冲她喊:“沈大夫,我想拜你为师!可以吗?”
此时,大船与码头的距离正在逐渐拉大。
小乞丐不由攥紧了拳头,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
然而直到大船彻底掉头远离,他也没能等来沈君月的回应。
终究是他妄想了吗?
和狗争食的时候他没哭,一个人高烧昏迷躺在破庙里的时候他没哭,被人污蔑成小偷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也没哭……
但是现在,他却忍不住鼻头一酸,眼中涌出了泪水。
沈大夫给他打针时,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还会给他糖吃。
那是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吃糖。
那么甜那么香的糖。
他含在舌尖一点一点抿着,舍不得吞下。
沈大夫的出现就像天边一闪而过的流星,漂亮璀璨极了,但很快就没了。
流星划过去了,他依旧还是以前那个和狗争食的乞丐。
光头小乞丐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狠狠抹了把眼泪,转身离开。
“喂,不是说要拜我为师吗?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小乞丐定在原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船不是开走了吗?他怎么还会听见沈大夫的声音?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覆在了他脑袋上。
那真实的触感给了他回头的勇气。
看到面前的人时,他呆了呆,原本止住的泪水又哗哗流出来了。
他抹啊抹,却还是抹不完,这眼泪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
沈大夫会不会嫌弃他?
他可是男子汉,怎么能哭得跟个女娃似的呢!
小乞丐哭得眼泪哗哗的,却没有声音,只有时不时的哽咽和打嗝声。
沈君月看着不由想起了之前的小宝。
心里藏了委屈的孩子,连哭都放不开,好像怕惊动别人似的。
她叹息一声。
她之前并没有收徒的想法,顶多教一些学生,把现代医学知识传授出去。
毕竟徒弟和学生是不一样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出师徒关系有多亲近了,那不啻于父子(母子)。
大一些的徒弟还好,像小乞丐这么大的,收了他当徒弟,那就跟收了一个儿子似的。
不仅要悉心教导他知识,还得关心他的生活、心理等各方面。
责任如山。
简直就是把另一个人的人生背负在了身上。
一旦他以后走了歪路,那不全是她的锅吗?
想想就令她头皮发麻。
但是看着小乞丐孤零零地走在人群中,低头耷脑地抹泪,她不由得心软了。
罢了,不就是收个徒弟吗!她还能教不好一个徒弟吗!
沈君月拿出帕子给他擦泪,“好啦,我答应收你为徒了,快别哭了,不然别人指不定还以为我拐卖了你呢。”
小乞丐仰头,一双泪水洗过的眼睛愣愣看着她,似乎是欢喜傻了。
沈君月:“张嘴。”
小乞丐乖乖张嘴。
一颗甜滋滋的糖果被塞进了嘴里。
沈君月牵起他的手,朝重新回到码头边的大船走去。
“你还没有名字是吧?既然入了我门下,那就随我姓沈吧,叫……开阳?怎么样?
“这是北斗七星里其中一颗星星的名字,正好你我的师徒缘分是从这玉阳城开始的。”
沈开阳。
小乞丐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高兴得冒泡。
“师父,我喜欢这个名字。”
“嗯,你喜欢就好。”
“师父,北斗七星是哪七星啊?”
“天枢、天璇、天玑……”
两人的声音淹没在喧嚣鼎沸的嘈杂声中。
三层高的大船扬帆出发,这一次是真的出发,没有再回头。
枫溪村。
村口大枫树下。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和一个粉雕玉琢、俊俏可爱的男娃望着进村的路,翘首以盼。
“爹爹,娘亲怎么还没回来啊?”
“快了,爹爹已经听见马蹄声了。”
“嗯?有吗?我怎么没听见?”
对话的父子俩正是霍成珏和小宝。
霍成珏捏了捏小宝的耳朵,“等以后小宝练武有成,耳力就能变得敏锐许多,可以听见远处的声音。”
小宝恍然,原来是因为爹爹耳朵比自己好使。
不多时,他也听见了马蹄声。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冲进了他视线中。
小宝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高兴地大喊:“娘!”撒丫子跑过去。
然而跑到一半他猛地停了下来,娘亲背后怎么还坐了个人?那是谁?
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难道娘亲出去一趟,捡了个哥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