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郝润从草丛中拿出一个鼓鼓的黑塑料袋。
袋子打开,小安哥凑过去一瞅,顿时就是一愣。
“这是……灰?”他捏了一撮,看向我问。
“对对,是纸灰!”
我朝周围一指道:“你仔细看,不光我挖盗洞的位置,包括刚刚堆土的位置,下边原来也都有纸灰!”
小安哥四下一瞅,挠了挠头看向我。
“窝操嘞?”
“你小子……真特么机灵!”
我抿嘴一笑,心说这是当然,要连这种细节都考虑不到,那我还混不混了?
没错,纸灰,这就是我的办法。
实际上截止到探墓之前,我都没打算这么快动手,因为我也知道,当地有三天圆坟的习俗,而且圆坟之后还要烧七,所以最开始我打算探完了墓,等小诚家里人烧完头七再动手。
但到了他家坟地一看,我立刻改主意了。
怎么回事儿呢?
之前说过,老百姓的坟都是挤在一起埋的,小诚家第三排足有十一个坟墓,中间滕蔓缠绕、蒿草疯长,根本就进不去。
小诚他们家人上坟涂省事儿,给这群祖宗烧纸,一直都在三四排中间的那处空地烧,也就是紧挨着我打探孔的地方。
经年累月之下,这一大片区域纸灰堆积,连土都是黑不拉几的。
恰巧他们近期又烧过纸,所以我们回填完盗洞,只要把地面踩实,再把新鲜的纸灰往上这么一撒,那只要不翻开看,除了他们家祖宗,没人能发现土被刨过!
嘿嘿,我真是个大聪明……
回到五里镇,我们立即开始清理陪葬品。
“小心点郝润,金银首饰不要刷,放水里晃,最后下不来的泥用牙签挑……”
“哦哦,知道了……”
“小安哥,铜钱不用管,一会我弄,你擦一下那几件瓷器和玉器就行……”
“嗯,明白!”
看俩人做的认真,我便打了盆水去洗涮。
身上沾了好些豆沙馅,又酸又臭。
八点钟,所有陪葬品清理完毕,分门别类摆在炕上。
我仔细看了看,相当满意。
金银器有冠饰、步摇、戒指、耳环一类的首饰,以及一对银碗,总共十一件。
银碗品相完好,且以鎏金工艺点缀錾刻花纹,有这对银碗打底,这堆金银器搞个二十五六不成问题。
玉器八件,除了一大一小两枚谷纹璧之外,也都是带钩、玉蝉之类的小件,跟金银器差不多。
傅显灵的随身印也有,栗子大小,青玉的,但印纽这类物件,不是名人值不了什么钱。
铜钱没出珍品,都是普通的太和五铢,能卖个千把块钱。
再有一些玛瑙琉璃蜻蜓眼什么的,也都一般般。
这次的大头,全在鸡首壶和两只六系罐上头。
六系罐自不用说,本来就少见,因为南北朝此类物件,多是双系或四系。
鸡首壶又称鸡头壶、天鸡壶。
自三国到唐初,流行了近四百多年,价格跨度很大。
按当年的市场行情,一般东晋的鸡首壶,多在八到三十万之间;
隋唐的便宜,几千到几万;
南北朝就贵了,只要保存完好,一般都要二十起。
不过南北朝鸡首壶还不是最值钱的。
最值钱的是五代。
这是因为唐初之后,鸡首壶被新出现的执壶取代,逐渐就不流行了。
物以稀为贵,所以五代鸡首壶要更加值钱。
当然了,这说的是普遍市场价,你要拿李静训墓里的白瓷龙柄鸡首壶相比,那属于抬杠。
另外瓷器重品相,并不能一概而论。
而我对手里这件有信心,很大程度上,就因为它品相好。
寻常鸡首壶都是鸡首龙柄或鸡首鼬柄,这件不同,是凤柄,且胎体线条流畅,釉色温润纯粹,说句孤品都不过分,我感觉这应该是傅显灵做別驾的时候,底下人偷偷孝敬他的。
有了这件东西,只要对庄,这趟活破百不成问题。
盘算了一下,我还是觉得回济南出货。
在文化市场混了几个月,哪家沾灰、能收什么东西,我心里大概有谱。
不过在出货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就是等小诚圆坟结束。
尽管我收尾工作做的仔细,连草叶上的土星都打扫掉了,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观察一下。
第二天上午,我叫上小安哥,溜溜达达来到坟地附近。
等了一个多小时,便见小诚他家人扛着工具、拿着烧纸上了山。
很好,很完美。
他们哭哭咧咧搞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除了小诚他大爷,根本没人往老坟那去。
然而,就在我打算撤离的时候,小安哥突然拽住我,他朝一侧扬了扬下巴:“平川,那俩人是谁?戳那看半天了。”
“昂?哪俩?”
“往那头看,马路边上……”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过一瞧,就见六七十米开外,路面拐弯处停了辆桑塔纳,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正靠在车旁朝山上望去。
看见这两人的刹那,我眼睛不自觉瞪大了几分。
卧槽!
同行!
和吃凉皮那群人不一样,我百分百确定,这俩人是同行!
因为“土味儿”超级重!
之前说过土味是种黑不溜秋的感觉,这俩人,黑的都特么快要滴水了!
那感觉,就跟在一座大墓中,待了三五个月一样!
更叫我意外的是,在我朝看过去的下一秒,那个年龄偏大的老头,就仿佛察觉到了我在看他一样,竟立即侧过头朝我望来!
我完全没料到,顿时就是一愣。
紧接着,老头微微一笑,隔空对着我拱了拱手。
我连忙转身往回走。
“怎么了平川?”
“走,赶紧走,这俩人是同行!”
“同行咋了?”
小安哥不明就里:“有我在你怕啥?”
“回去再说!”
待小安哥上车,我赶紧往回猛蹬。
我感觉对方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来踩点的,毕竟小诚家坟地里,我没见到任何勘探痕迹。
但如今活都被我干完了,对方要是知道了,难保不会点我们。
不料,我只骑了不到半分钟,桑塔纳便慢慢悠悠追了上来。
车窗徐徐落下,老头的脑袋出现在了副驾。
“小兄弟,怎么这么着急?”
“啊?大爷您跟我说话?我不认识您啊?”
老头表情淡然:“都是土里刨食儿的,别闷着了,停车,停车聊几句!”
“土里刨食儿?”我一边蹬一边装糊涂:“您说种地啊?我不种地,我是学生!”
“呵呵,我在前头等你……”
老头不再和我打哑谜,撂下这句话,桑塔纳立即提速,走出百十来米后停在了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