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我在美国死里逃生 > 第十一章:逃出生天
    其实,那几天里,蔡姐和打手们都惶惶不安,只是我们不知道。

    从别的大麻基地不断传来消息,警察在清理非法大麻种植基地。而且,洛杉矶当地的电视新闻中,每天晚上都报道收缴大麻的辉煌战果。

    只是,我们这些奴隶不知道。我们看不到电视,我们的手机也被收走了。我们与外界彻底断绝了来往。

    蔡姐一直担心警察突然会找上门来,她哪里会关心大个子的死活。在蔡姐的心中,大个子贱如蝼蚁。

    第二天凌晨,我起床了,突然听见大麻基地响起了几声鸟鸣。

    那是一种叫做吉拉啄木鸟的长相奇特的鸟,它的额头上有一点鲜艳的红色,如血一般。

    往日的这个时候,两只狼犬的吠叫声,打手骂骂咧咧的喊声,都会响起来。而今天早晨,都听不到了。很久没有看到的吉拉啄木鸟,却突然出现了。

    我故意大声咳嗽几声,还是没有回音。我大声叫喊着:“蔡姐,蔡姐。”也没有人答应。

    我三步两步地跑到大门口,看到大门口的房间里空空如也。我又跑到房车旁边,踩着台阶上去,房车里还是空无一人。

    但是,那辆皮卡车和黑色的小轿车不见了,两只狼犬也不见了。

    他们跑了。

    我高兴极了。

    我冲进睡觉的大棚里,对着那些还没有起身的福建麻奴喊道:“快起来,我们要走了。”

    福建麻奴们爬了起来,和以前的很多天一样,他们沉默着,机械地穿衣服穿鞋,还以为我喊他们去大麻棚干活。

    金本镇停止了呼噜声,坐起来问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大声喊道:“这里的人都跑光了,我们也要走了。”

    金本镇听到我这样说,突然站起来,站起来后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他说:“奶奶的,我们也跑。”

    大家闹囔囔地涌出大麻棚,看到平时放皮卡车和小轿车的地方空空如也,平时喧嚣的狗叫声也听不到了,平时总背着冲锋枪和狙击枪在大门口转悠的打手,也不见了身影。大家发一声喊,有的仰天长啸,有的哈哈大笑,有的长声哭泣,有的睡在地上打滚……

    我大声喊道:“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们要赶紧离开,每个人寻找一个可以防身的武器。”

    他们闹嚷嚷地拆卸大棚,大棚的骨架,是用铝合金做成的。

    我看到他们聚集在我的身边,每个人都像大泽乡起义的那八百人一样,手中拿着长短不一的家伙,我说:“我准备了几十个喝水的瓶子,蒸笼里还有我准备的干馒头,现在把水全部装满,每个人带上五瓶,每个人再带上七八个馒头,我们可能在沙漠里要走好几天。”

    大家又嚷嚷地去装水装馒头。

    我拿着菜刀,把制作的枪刺递到金本镇的手中,然后来到大门口。

    大门是铁栅栏门,四周是高墙铁丝网,想要逃出去,只能走大门。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想要撬锁,找不到工具,我们只好把装垃圾的塑料桶摞起来,踩着垃圾桶,翻到了大门外。

    我们站在大门外,望着无边无际的沙漠,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们筹划了那么久,想尽千方百计要逃出来,而现在突然站在了铁网高墙之外,大家都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东边的天际升起了第一道曙光,半个天空都被染白了。我不知道蔡姐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我对着麻奴们喊道:“朝着太阳,快点走。”

    麻奴们互相搀扶着,像一群难民一样,向着东边行走,一路都走得拖沓冗长。

    太阳越来越高,东边的地平线越来越亮,越来越红,而在我们的身后,晨昏线在步步紧逼——这是一条跨越南北的直线,它分割了白昼和夜晚,它的西面光明灿烂,它的东边晦暗不明。如果不是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是无法看到这样的景色的。

    我们加快了脚步,但是晨昏线还是在身后追上了我们,然后,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猎狗追撵野兔一样,终于,它在遥远的地平线边消失了,一轮鲜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下喷薄而出。它不是逐渐升起来的,而是突然跳出来。

    那一刻,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沸腾起来,我的耳边传来了无数鸟雀的鸣唱。

    当然,这是幻觉。

    幻觉过后,沙漠上只有我们这群麻奴在踽踽独行,回头望去,大麻基地的高墙,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有一个麻奴说:“歇一歇吧,走不动了。”

    我说:“好的,歇一会儿。”

    大家摊开手脚坐在地上,东倒西歪,像一根根洪水冲刷过后的木桩。

    太阳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热,天空中连一朵云彩也没有,脚下的沙子变得滚烫,连空气也变得热辣辣的。我让大家排成一行往前走,后面人踩着前面人的脚窝。每个人都热汗蒸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听到粗重的牛一样的喘息声。

    每个人都走得歪歪斜斜,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远远望去,这群人就像一行潦草的字迹。

    但是,却又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身上的水分很快就会被干渴的沙漠吸光,身体就会变成了一条干瘪的烤鱼。

    太阳快要升到半空,天气更加炎热,每个人都伸长舌头,像狗一样喘息不已。现在,我们已经迷失了方向,没有任何参照物,也许,我们已经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兜圈子。但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担心我告诉了他们,他们会躺在沙漠中,再也起不来,最后变成蝎子、跳蛛、红蚁、响尾蛇的食物。

    我只能走在前面,一步一步卖力地向前走着。

    终于,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摇摇晃晃,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真的是黑点。我对后面的麻奴们说:“前面有车来了,是接应我们的人。”

    这句话像给麻奴们打了一针强心剂,他们一下子来了精神,有人问:“在哪里?”有人说:“真的啊。”

    我们加快脚步迎着黑点走去,然而,黑点却没有动。终于走到近处,才发现那是一棵约书亚树。

    然而,有了这棵树,我们就有救了。

    约书亚树都长不高,但是很粗很壮,树干粗糙,树冠却很小,每一条树枝上,只长出尖尖的像针一样锋利的树叶。它生长非常缓慢,像这么大一棵,肯定都长了上百年。

    这是视线内仅有的一棵树木。

    约书亚树下,有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长长短短地散乱地丢了一地,显然是被大型食肉动物吃光了。大家都疲惫不堪,谁也没有在意这些,把这些杂乱的骨头拨在一边,然后就倒在了树荫下。

    我说:“天气太热,不能走,我们在这里等到黄昏,太阳下山了,才能走。”

    大家乱七八糟地答应着:“好呀,好呀。”

    突然,金本镇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个头盖骨,他说:“这是什么?”这具头盖骨,脑门宽阔,下巴尖削,显然是人类的。

    金本镇说:“我躺下去,头被垫疼了,一刨,就刨出来这个。”

    我接过头盖骨,翻来覆去看着,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这会不会就是逃出去的胖厨师的头盖骨?胖厨师在沙漠中迷了路,也来到了这棵约书亚树下休息,结果被什么大型食肉动物吃掉了。然后,沙漠里的食肉昆虫,又将他吃得干干净净。

    我总以为胖厨师逃出生天,进入了人类文明世界,没想到他成了沙漠中食肉动物和昆虫的食物。

    我心中一阵悲怆。

    此后,天气越来越热,坐在地上,身上漾出一层又一层汗水。想睡,却又睡不着,沙子是滚烫的,身体也是滚烫的,每个人都张大嘴巴呼吸,就像跳出水面晾晒在沙滩上的鱼。抬头想看看太阳到哪里了,眼睛里立刻被塞了火,热辣辣地疼痛,再也张不开了。

    有人站起来说:“我要回去。”

    立即就有几个人响应。

    我故意说:“谁想回去就回去吧,这会儿蔡姐说不定就在大棚里等着你们。”

    那个人说:“死在这里,还不如回去干活。”

    几个人随声附和:“是啊,是啊。”

    我说:“只要你们能走回去,现在就回去吧。”

    那个人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到树荫下。在这样炽烈的阳光下,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晒晕。

    他们回来后,就开始骂骂咧咧,说都是我害了他们,让他们受这种苦。金本镇反驳了一句,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又和金本镇吵起来。而且,拿出手中的家伙,想要围殴金本镇。

    金本镇站起来,圆睁双眼,威风凛凛,他手持我磨制成的枪刺,说:“老子今天在你们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

    他们吵吵闹闹地喊:“你敢吗?你过来啊。”

    我大声喊道:“大家都别吵了。这样下去,谁也走不出沙漠。”

    我的声音盖过了他们的声音,所有人都住了声。

    我说:“现在是沙漠最热的时候,大家都耐心等候,等到太阳落下去,天气凉爽了,我们就接着往前走。我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走能够走出去。”

    人们都像突然泄了气一样,全部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人说话。

    终于等到太阳接近西边的地平线,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沙漠里却又起风了,风挟裹着沙粒,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残阳如血,风头如割。

    我看着西边的天空,突然想起了电影《新龙门栈》中的一句台词,男主角周淮安说:“龙门栈啊,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里的落日。”

    我说:“起来吧。”

    大家从约书亚树下站起来,手牵着手,走进了沙漠的风中。风太大了,如果不拉着别人,就会被风吹走。

    在风中,我们不辨方向,只是向前走着,想当然地以为一直向前走,就能够走出去。这里一望无际,坦荡如砥,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如果坐在地上,很快就会被沙粒淹没。

    沙漠中,每天都是极端天气。

    天阳落下去,天空中最后一抹红色也被收走了,沙漠坠入了黑暗,狂风却慢慢停歇了。

    四周黑得像浓墨一样,连对面的人影也看不清楚。黑暗如同磐石,将我们挤压成了一张张旧照片。我们手拉着手,停住了脚步。

    天空中开始浮现出星星,像鱼群浮出海面一样。星星越来越多,终于开满了整个夜空。有的地方,星星挤成了一堆;有的地方,星星却又变得稀疏。

    我在天边找到了那颗我命名的“美国的北极星”,它又大又亮,如同希望之火。沿着它一直走,就能够走出这片噬人的沙漠。

    我说:“都跟着我,别掉队了。”

    我在前面走着,朝着“美国的北极星”,他们在后面跟着,没有人说一句话。我们就像旷野上的羊群。

    我们确实是羊群。在狼的眼中,我们就是羊群。

    狼出现了。

    走在最后面的麻奴突然发出了尖叫声,尖叫声造成的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队伍里迅速蔓延,身后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我问:“怎么了?”

    金本镇说:“后面有狼。”

    我大声喊道:“有狼怕什么?你们手里有家伙哩嘛。”

    走在最后面的麻奴快跑几步赶上来,走在我的旁边。后面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跑到了我的前面。只有手持枪刺的金本镇没有跑,他迈开大步,跟在我的后面。

    我回头一看,星光下闪烁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那是狼的眼睛。绿幽幽的眼睛,在这样的夜晚看起来,感觉非常瘆人。

    我对着麻奴喊道:“看,前面那颗最亮的星星,朝着它走。”

    麻奴们一句话不说,走得飞快。

    我和金本镇走在最后面,不时地回头看着。他手中拿着枪刺,我手中拿着菜刀。

    我们走上了一座沙丘,回头望去,突然发现身后不是一只狼,而是一群狼,大约有几十只。

    麻奴们恐慌不已,他们乱纷纷地跑下沙丘。

    我想喝止他们,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本来,我们守在沙丘上,狼群想要佯攻,就处于不利之地,而现在,我们跑到沙丘下,就没有了地理优势。在漫漫无边的沙漠中,人怎么能跑得过狼?

    没办法,我和金本镇只能跟着他们跑到沙丘下。

    狼群越过沙丘,不再跟踪我们,它们改变战术,兵分两翼,兜开圈子,将我们包围起来。

    前面的麻奴看到有狼挡道,恐慌不已,停下了脚步。后面的麻奴也停了下来,大家乱纷纷地挤成一团,像黄鼠狼突然闯进了鸡窝。

    我大声喊着:“不要怕,排成一圈,面朝外面。”

    没有人说话,大家全都默默照做了。

    我们看着狼,心惊胆颤;狼看着我们,也停下了脚步。我突然想起了李白的诗句: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我们和狼也在互看着,却不是温情脉脉。

    我想着,狼群看到我们有了准备,估计就会离开的。毕竟我们是十几个人,毕竟我们手里都有家伙,估计狼群不敢贸然进攻。

    然而,狼群并没有离开,它们蹲在地上,呈圆形包围我们,每只狼相距有十几米。它们“狼”视眈眈地望着我们,等着我们露出破绽。

    这群狼肯定饿疯了,沙漠中食物极为短缺,突然看到这么十几坨食物,它们怎会轻易放弃。

    大胖子厨师肯定就是被它们吃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可能一个小时,也可能好几个小时,四周依然漆黑一团,星光下的一切影影绰绰。

    这样等下去不是个办法,狼群耗得起,但是我们耗不起。

    太阳出来后,天气酷热,沙漠表面温度高达五六十度,人很快就会被晒晕过去,而适应了沙漠严酷环境的狼群,却可以以逸待劳。

    不行,必须走。

    我手握菜刀,对金本镇说:“我们在前面开路,向着那颗星星走。”

    金本镇说:“好的。”

    我对那群福建麻奴说:“你们跟在我们的后面。”

    他们没有说话。

    我说:“这里不能呆了,我们需要赶在天亮前,找到一个能够休息的地方。要不然,太阳一出来,大家都会被晒死。”

    是,是。黑暗中有人答应着。

    我和金本镇走在最前面,从两只狼的中间穿过去。我们一个人的手中握着菜刀,一个人的手中拿着枪刺。两只狼犹豫了一下,给我们闪开了一条道。

    没有人说话,人群黑压压地向前走,只听到脚步踩在沙子上的细碎的声音,夹杂着恐惧的粗重的喘息声。

    狼群不敢进攻,又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

    我想到了以前看到的《动物世界》中的一个场景。野牛正在吃草,巨蜥把野牛的腿咬了一口。

    野牛的腿上有一个小伤口,本来不算什么,伤口很快就会自行愈合。但是,巨蜥的唾液中,有致命的病毒。

    此后,巨蜥慢悠悠地跟在野牛的后面,循着血迹,一路追踪。一周后,病毒缠身的野牛陷入了淤泥中,奄奄一息,追来的巨蜥一口咬住了野牛,而野牛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们就是那只野牛,狼群就是那只巨蜥。

    狼群也在等着我们耗尽最后的力气。

    我们向前走着,每个人都瑟瑟发抖,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是因为寒冷。

    白天的沙漠酷热难耐,夜晚的沙漠却奇寒无比,温度肯定在零度以下。这样严酷的环境,锻炼出了狼极强的耐力,几万年来,它们都适应了沙漠的气候,但是,人类却不行。

    和狼比起来,人类就是一朵娇嫩的花。

    夜半的沙漠没有风,但是奇寒无比,我全身发紧,就像跌入了冰窖里。金本镇走在我的身边,我听见他的牙齿哒哒作响。

    所有人都知道沙漠的夜晚很冷,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冷成了这样。在大麻基地的夜晚,大家都是在被窝里度过,所有人都没有一件御寒的棉衣。今天早晨匆忙走出大麻基地,所有人都带上了衣服,包括内衣和外套,但没有一个人会带上棉被。

    现在,把所有衣服穿在身上,也依然无法抵御寒冷。所有人都被冻得歪歪斜斜,脚步迟滞,双脚就好像被冻在了沙地里,拔不出来。

    狼群似乎觉察到了我们的情况,它们追了上来,和我们的距离愈来愈近,我甚至都听到了它们兴奋的呼吸声。要是在白天,肯定也能看到它们的口水一直拖曳到地上。

    走在最后的麻奴,发出了哭声。不连贯的哭声,也像被冻住了一样。

    形势万分危急。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排排影子,好像人影一样。但是我知道,在这样的沙漠里,在这样的夜晚,是没有人的。金本镇对着那排人影大声呼喊着,但没有回应。

    我们迎着人群走去,到了近前,才发现是约书亚树林。

    有了约书亚树林,我们就得救了。

    我让所有人都挡住狼群,我挥舞菜刀,对着一棵约书亚树砍去。约书亚树的周身都长满了尖刺,坚硬的尖刺扎得我的手鲜血淋漓,但是我感觉不到疼痛。面对死亡的恐惧,遮挡住了流血的疼痛。

    生长在沙漠中的约书亚树异常干燥,只有深扎入地下的像毛细血管一样的根,才有生命的气息。

    约书亚树被砍倒了,我擦亮打火机点燃了,火焰腾地一声窜起来,近在咫尺的狼群大吃一惊,惊慌逃往黑暗中。

    火焰也燃起了求生的希望。

    福建麻奴们手持铝合金棍子,对着一棵棵约书亚树又抽又打,干枯的树身应声而倒。然后,大家把它们拖拉到了火堆上。

    火焰熊熊燃烧,照亮了远处狼群气急败坏的身影。

    我喊道:“多砍一些,围成圆圈,所有人呆在圆圈里。”

    约书亚树轰轰烈烈地燃烧着,照亮了整个夜空,狼群不断地向后退缩,夜色中传来了它们不甘心的嗥叫。

    福建麻奴们躲在火圈里,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突然,火圈外的狼群全部停止了嗥叫,四周一片静寂,只有偶尔响起的树木燃烧的爆裂声,令人一阵阵心悸。

    约书亚树很容易燃烧,但是却很不耐烧,包裹着树身树枝的一层尖刺烧透了以后,坚硬的树身却难以燃烧。上百年的约书亚树,也只能长成手臂那么粗细,可见它生长有多么缓慢。

    火焰渐渐小下去,暗下去,飘曳的火苗像一片片树叶,似乎一阵风就会吹灭。

    我说:“大家赶快去外面砍树啊。”

    一名麻奴说:“你去外面砍树吧,是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还有一名麻奴说:“要不是你,我们这会儿正睡在大棚里。”

    我说:“外面非常危险,大家需要一起出去,狼就不敢攻击。”

    先前说话的那个麻奴对着我说:“要去你去吧,反正我不去……”

    他刚刚说完,突然就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只狼越过火堆,准确地扑在他的身上,将他扑倒在地。麻奴们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一齐向后退缩。只有我和金本镇大喊着冲上去,我举起菜刀,金本镇挺起枪刺,我们对着狼一下一下的痛击,我们声如裂帛的呐喊声中,夹杂着狼的惨嚎。

    我不知道砍了多少下,金本镇也不知道刺了多少下,狼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没有了生息。我的手上也沾满了血液,不知道是狼的,还是我的。

    那个受到偷袭的麻奴倒在地上,一声声哀嚎着,夹杂着哭声,不知道哪里受伤了。

    看到没有了危险,其余的麻奴围上来。他们站成半圆形,围着那个惨嚎的麻奴,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施救。

    我听到有人说;“把他丢出去喂狼,狼自然就会离开我们。”

    我说:“不行,这绝对不行,大家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再说,狼聪明极了,你给它主动投放食物,它就知道你害怕它,它越会攻击你。”

    有人问:“现在怎么办?”

    我说:“等候天亮,天亮后狼群就会散了。”

    我再次提出去圈外砍伐约书亚树,这次,没有人反对。

    大家拿着手中的家伙,站成圆圈,慢慢移动到圈外的一棵约书亚树下,我用菜刀砍断后,大家拖拉到了火堆上。火焰立刻蓬勃燃烧,像无数条火蛇腾空而起,火光中的狼群不得不再次退却。

    我忧心仲仲地问:“狼群会不会再进攻我们?”

    金本镇说:“刚才死的,只是狼群里地位最低的,它是来试探我们的实力的。”

    我问:“你怎么知道?”

    金本镇说:“在我出生的那个地方,经常能够看到狼,我们都熟悉狼的习性。狼害怕火,狼还害怕铁器的声音。”

    金本镇的话突然提醒了我,我要过金本镇手中的枪刺,然后用枪刺使劲敲击着菜刀,当当当,当当当……冰冷而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播得很远,我听见面前的那只狼又向后退缩了几步,发出了恐惧的呜呜声。

    我对着麻奴们喊:“敲起来。”

    麻奴们手中的铝合金互相撞击着,铝合金敲击的声音同样尖利而刺耳,狼群犹犹豫豫地又向后退缩。

    在摇曳不定的火焰中,在时不时响起的金属撞击声中,我盼望着黎明快快到来。

    黎明终于来临了。

    此前经历的无数个黎明,都没有这个黎明更让人惊喜,更让人兴奋。借助着黎明的光亮,我看到散落在周围的星星点点的,有十几只狼。

    十几个拿着防身家伙的人,十几只亮着獠牙的狼,这样的对峙,谁也没有胜算。

    那颗被我命名为“北极星”的星星,是寥落的晨星中最亮的一颗。它孤零零地挂在遥远的天际,摇摇欲坠。

    我说:“朝着那颗星星走。”

    这群人又开始了行走,像一群疲惫的耕牛。狼群又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不离不弃。狼群不敢过分靠近我们,一定是等着我们倒下去,它们才会扑上来。

    炎热的白天来临了,谁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倒下去。但只要没有倒下去,就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终于,我们走到了这片约书亚树林的边缘,再往前走,又是浩瀚无际的沙漠,连一座沙丘都找不到。太阳已经升起了很高,每个人都走得满头大汗,四周似乎有无数的火蛇在游走。

    我说:“停下来。”

    白天在沙漠中根本就没法行走,再向前行,我们很快就会被蒸发成鱼干,成为后面步步紧逼的狼群的食物。而在这里,还有约书亚树的树荫,可以让我们度过这个酷热难耐的白天。

    我们砍伐了很多树,堆在周围,等待着夜晚抵挡狼群的袭击。

    我问金本镇:“你困吗?”

    金本镇说:“不困。”

    我说:“你看着狼群,我先眯一会。”

    金本镇答应了。

    我躺在树荫下,感觉自己就像滑入了长长的黑暗隧道里,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见金本镇大声叫喊:“快看,快看,有人来了。”

    我心中一惊,一骨碌爬起来,看到远处地平线上,有一个黑点,正在平行划过,好像一只离群的孤雁。

    我大喊一声:“快点火。”

    被砍伐后堆在四周的约书亚树全都点燃了,我们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无数火焰扭曲盘旋,挣扎着伸向空中,一股浓烟汹涌而上,像一条黑色的张牙舞爪的巨龙。

    冲天而起的大火也让狼群惊慌失措,它们夹着尾巴,闷闷不乐地逃远了。

    我看着远处那个黑点,它似乎停止了,然后向着我们的方向走来。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辆汽车。

    我们全都跪在地上,苍天啊,我们终于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