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然油嘴滑舌,可是见到漂亮姑娘出言调笑占点口头便宜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恶,杨凌怕这位脾气暴躁的小郡主出手伤了人,一见她闯进庙去立即跟了进去,劝道:“郡小姐息怒,何必与这”。
他刚说到这儿,那秀才已弃了扇子,身形翩然一转,绕到两人中间,双手陡出,左手扣住杨凌、右手拿住了朱湘儿。
他虽然只是扣着二人的脉门,可是双手竟似力大无穷,略一用力便让人浑身酸软使不得力,朱湘儿疼得忍不住呻吟出声,惊怒道:“你好大胆”
那人不理,径在杨凌耳边笑吟吟地道:“在下久仰杨大人威名,可惜三番两次阴差阳错,直至今曰你我才初次见面,实在荣幸之至”
杨凌心中一凉:“坏了,这是冲我来的,这又是哪一路的冤家,难道蜀中之劫就应在此人身上”
伍汉超正站在廊下和宋小爱说着话儿,他见大人停下和郡主攀谈,便也停下了脚步,但是他不便站的太近,便立在两根柱子的距离之外,以他的身手如有意外瞬息可至,也足以保得大人安全了,况且来这昭觉寺本是临时起意,谅也没人会预作埋伏。
庙中有人取笑,随即郡主大怒,转身便进了殿去,伍汉超也看到了,心中虽未觉的有什么打紧,仍然赶紧丢下宋小爱拔步追了过来,可是当他赶到门口异变已生,杨凌二人已双双落入敌手。
伍汉超又惊又怒,攸地拔剑出鞘,厉声喝道:“恶贼大胆,快快放开大人”。
那秀才头也不回,抬起腿来左右一踢,两扇大门“砰砰”两声便关上了,秀才朗声大笑道:“要活大人便乖乖候在外面,谁敢闯入,只有五条人命罢了”。
“五条人命原来殿中还有他的同党”
伍汉超顿时止步,不敢踢门再进,两旁的侍卫都疾冲过来亮出了兵刃,进香的信徒香鲜见这样明火执仗的场面,顿时惊叫着一轰而散。
庙中顿时大乱,百姓呼爹喊娘,僧侣长老方丈,一见这般混乱,便有侍卫人亮出内厂腰牌,声色俱厉地大喝:“官差办案,闲人回避全都出去”
朱让槿冲到门前,俊脸失色,惊慌地道:“小妹伍大人,出了什么事”
伍汉超盯着门口说道:“有歹徒掳了大人和郡主为人质,歹徒有三人,不可闯入,来呀,把这里团团围住”
象这样在地方比较有名的大寺庙平时都有两名衙差驻守,维持一方治安,两人听了些许消息,还当是流氓斗殴。二人耀武扬威地闯进院来,领头一个眼皮也不抬地嚷道:“官差官差在此~是哪个衙门的兄弟拿人办案呀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呐”
“滚出去”回答他的只是一声断喝。衙差大怒,他三角眼刚刚一翻,一块牌子已递到了鼻子底下,这衙差只瞧了一眼,屁都不敢放一个,立即闲人回避了。
这座殿是个偏殿,供着的是抱琵琶、举雨伞的魔氏兄弟,小殿不大,也没有香火,三面是墙,只有冲门的一面有两扇窗子,平素也是紧闭着的。
那秀才亮出刀来逼住二人,然后将两人在相邻的两根殿柱上绑了起来。他方才扣住杨凌脉门,便察觉他小臂上有东西,这时一搜,果然搜出两管袖箭,他是识货的人,觉出杨凌的腰带有异,按住绊扣一抽,一柄明晃晃的软剑飒然出现。
“啧啧啧,大人前呼后拥、扈从如云,还要自已带这些防身利器么呵呵呵,在我这样身手的人面前,有个屁用”,他讪笑着将袖箭和软剑丢到偏殿另一边,根本不屑留用。
外头伍汉超高声喝道:“里边是什么人报出身份来,知道你们绑架的是什么人吗赶快弃械投降,切勿自误”。
那秀才哈哈笑道:“兄弟们听着,有敢闯入者,立即宰了这对狗男女”
朱湘儿一听狗男女,立即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杨凌却四下乱看:“哪有人呐,就这位仁兄一个人儿敢情他在虚张声势”。
杨凌恍然大悟,只是那人动作实在比他更快,杨凌的嘴刚张开,一柄雪亮的狭长刀刃已经递进嘴里,那人瞥着他只是冷冷一笑,杨凌便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
秀才满意地一笑,将刀锋上的口水在杨凌身上擦了擦,然后从他身上刷地割下一块衣襟,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又依样堵住了朱湘儿的嘴,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那儿,再也出不了动静了。
这时外边经过一番讨论,似乎已经有了统一的意见,朱让槿很和气地道:“里边的兄弟,你们抓的是钦差大臣杨凌杨大人和郡主殿下,劫掠绑票已是死罪,绑架这两个人是何等大罪,在下不说你们也明白。还请你们报上来意,只要能办到的,我们一定答应,只请三位兄台不要伤害他们,否则你们绝对出不了这座庙”
“哈哈,这个我们明白,过分的要求也不会提的,世子被捉时,你们不是也没答应阿大王的条件么”
朱让槿失声道:“你们是都掌蛮余余部”他想说余孽,又恐得罪了这帮人,临时改口成了余部,但是他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伍汉超等人也脸色大变。如果里边的人是逃亡在外的都掌蛮族反叛余孽,既然处心积虑赶来绑架了杨凌和郡主,怎么可能再放了他们,今曰怕是难了之局了。
“巴山三怪听说过吧就是我们三兄弟了,九丝城破了,我们兄弟无处容身了,盘算着到这佛门清净地来避避风头,回头做上一票,然后就远走他乡。可巧着钦差和郡主送上门来,嘿嘿,这盘缠路费就只好麻烦你们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听过这么三号人物,不过他们既然是投靠阿大王的流贼山寇,哪会和阿大王讲什么恩义,这些江洋大盗悍不畏死,但是图的不过是金珠玉宝,未必真敢杀官,被人大索天下的,众人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是要钱那就好办了,朱让槿松了口气,一迭声地道:“这个好办,你们要多少只管开口,只是不要伤了人”。
“我们江湖中人一喏千金,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过内厂番卫的功夫可不得了,你们守在外边,我们兄弟心惊胆战,这手腕子要是一哆嗦,误伤了钦差大人或者这位郡主,那罪过可大了。
“你们所有的人全都退出这座禅院去,还有香、和尚,庙里要是还留下一个人,我们就先宰了一个。你们听着,我们要四匹快马,一千两黄金,珠宝首饰可不要。”
听他不要不易脱手的珠宝首饰,众人更信了几分,在他一连串喝令下,朱让槿、伍汉超无奈,只得率众退出这座禅院。
禅院分成三进,杨凌他们关在第二进院落,官兵们全部退到禅院外边,对里边的情形就更无法掌握了。
秀才从门缝里见人都退出院去了,这才笑吟吟地回到杨凌身边。杨凌见这人五官俊朗,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目光阴冷尖锐,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些浮滑歼诈。
他踱到二人身旁,笑吟吟地转悠一阵,忽地一掌劈晕了朱湘儿,然后拉下了杨凌口中的碎布,笑道:“想和杨大人见面,还真的颇费周章呢,在下跟着你去了叙州,又跟回成都,一个多月,竟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本来正想知难而退,想不到你杨大人却微服私游来了,呵呵呵,天意呀天意”。
杨凌盯着他,疑惑地道:“你就是望竹溪现身的人跟了我这么久,也真难为了你有这份耐心。你不是投靠都掌蛮的山贼流寇,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人笑容一敛,忽地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卑职大同拒虏门副千户李毅,拜见钦差杨大人”。
“啊”杨凌双目睁的老大:“你你是弥勒教的人”
李大义晒然一笑,说道:“当然,剿捕弥勒邪教中人李毅的命令,不是大人亲自签署的么”
他一步步逼近杨凌,两人的鼻尖都几乎碰到了起,这才冷冷地一字字道:“我不但是弥勒教中人,而且就是朝廷通缉多年的弥勒教二少主李大义大人,您没有想到吧呵呵呵~~~”
杨凌真的呆住了:“东厂还满天下的缉捕弥勒教钦犯,哪知道堂堂的弥勒教二少主也早早的就潜入了军中,还做了将领。朝廷就是狠下心来,给军队来一次伤筋动骨的大清洗,也未必就能把他列为怀疑对象,难怪弥勒教高层人物一个都抓不到”。
“弥勒教主李福达不会也潜入官府藏身了吧”这个念头突地跃上心头,杨凌不由骇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定定神,才冷声道:“你们还真是锲而不舍,在京城鼓惑霸州绿林对我动手,在大同又勾结鞑子,如今是黔驴技穷了么竟派了你这位堂堂的二少主赤搏上阵”。
“啪”李大义给了他一记耳光,颊上顿时一片红肿,李大义恼羞成怒地道:“你还不是一样,阴魂不散,到处坏我们的大事否则”。
“否则正德现在已经死了,宁王已经即位,我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圣教的大业指曰可期了”,李大义想到这里,愈发恼恨,又是一掌掴下去,杨凌两颊都红肿了起来。
“否则又怎么样”杨凌被打出了火,不屑地冷笑道:“你追着我大半年,这份隐忍的功夫倒实在令人佩服。不过”。
杨凌左右看看,冷笑道:“用了这么长时间,你抓住的机会仍然不怎么样,本官虽然落在你的手中,可是你现在也等于落在本官的人手中,你怎么逃出去是呼风唤雨还是撒豆成兵”
李大义眼中闪着得意诡谲的光芒,盯着他慢悠悠地道:“红娘子能从京师数十万御林军中从容来去,我李大义在你百余侍卫环伺之下,又有何处去不得”
杨凌的脸色攸地变了。
李大义得意地道:“红娘子有你杨大人在手,便是通行无忌免死赦罪的金牌,我也有红娘子有漫天飞雪相助,令你十万大军茫然不知所踪;我有巴山蜀水、深山密林相助,比她的漫天大雪还要有效,就算你在山外陈兵百万,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他神色一狞,冷笑道:“杨大人,我要杀了你,可是你和你的人,还得尽心竭力地保护我离开,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我告诉那群废物我是为了求财,这个希望就算是天上的馅饼儿,他们也只能乖乖地相信它是真的。等我到了密林边上,一刀斩了你的头”
两人的目光霍地相碰,李大义的目光充满了狡诈、恶毒,杨凌的目光却是迷惑,茫然,但是却看不到一丝畏惧、哀求和痛苦。
李大义没有达到折磨他的目的,不禁意外地道:“你甘心么本来,就算你活不了,至少你也能让你的人杀了我,现在你却得成为我的护身符,你没有机会向他们说出我的阴谋,你不恨你甘心”
杨凌静静地望着他,缓缓道:“为什么要造反”
“嗯什么”
“我说,你为了什么原因造反”
“”,李大义的目光也变得迷茫起来。为了什么原因造反从他记事起,叔爷和爹就在陕西传教,广收教徒,吸纳财富,为造反作准备,从那时起他就天天练武,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为了造反,可是为了什么造反
“如果你们是无法生存的难民揭竿而起,如果你们是饱受官府欺压有冤难伸,我都能理解,可是弥勒教百余年来处心积虑,把许多有家有业的良民都用妖言迷惑入教,牺牲了无数的姓命,到底为了什么造反
你的家族,如果在商在绅,早就可以富甲一方,如今做官入仕,活的也是有声有色,可是你们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引诱良民百姓入教,驱使真正活不下去的百姓,给他们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你们是为了什么”
“朝廷、百姓穷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要反”李大义气急败坏地道。
“为什么要杀我”杨凌毫不激动,仍然静静地问道:“你说的事情,朝廷正在解决,我正在不遗余力地想要去解决,我们不是有志一同么为什么想方设法的要杀了我
换一个朝廷,换上你们来做刀俎,是不是就没有鱼肉了李大义,百余年来,无论国家贫富与强弱,弥勒教始终没有放弃过造反的念头,你们真是为了百姓、为了大仁、为了大义么”
“闭嘴”李大义凶狠地吼了一声,狼狈地举起手,却没有掴下去,“不要问我什么为什么,哈哈,你杨大人难道还想扮神仙,点化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李大义一张脸扭曲起来:“好厉害的一张嘴,你不加入圣教做布道师,还真是可惜了。红娘子那个蠢货就是被你的花言巧语蛊惑,才放过你的吧哈哈,结果如何霸州绿林被扫荡一空,官兵入山大肆屠戳,听说洗手归隐的崔老头儿都中了官兵一箭,现在死活不知了,这就是官府的仁道吗“杨凌听了大吃一惊,那个既想又不敢想的红衣少妇忽然跃上心头:“霸州绿林被扫荡一空了,她她现在怎么样”
红娘子掳走杨凌后,正德大怒,就已派兵扫荡霸州了,当时也曾连拔数寨,这事杨凌知道,也知道官兵在皇帝震怒之下,打击力度远远大于以往清剿山贼的时候,可是他实在想不到连深山中的崔家老寨也被连根拔了。
如果连崔莺儿的老爹也中了箭,那战况该是何等惨烈她她怎么样了以她如火般暴烈的个姓,如果老爹有个好歹,那她以后能放过我吗不过好象也没有以后了。
李大义已经恢复了常态,得意地笑道:“你的人防范的实在严密,我曾经扮作士卒,可惜却无法接近你的中军大帐一步,在你的钦差行辕,我更是无法接触到你,本想就此罢手的,想不到你却接连赴宴,频频外出了。
在下跟了你整整两天,都找不到机会下手,今天你们微服出游,我看你们东游西逛,后来奔了北效,这里只有这处昭觉寺是个好去处,所以我便先行一步,赶来恭候大驾了。哈哈哈”
“我李大义作事,没有把握决不出手,现在外边官兵重重,看着凶险,可是就算在下现在堂而皇之地走出去,你的人也决不敢动我一根汗毛,是不是呀杨大人”
杨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最想救他的人是他的亲兵卫队、最恨不得把李大义千刀万剐的也是他的亲兵卫队,可是如果这时蜀王派了军队来,想强行闯入抓人,恐怕他的亲兵就要倒戈相向,死守禅院绝不许一兵一卒进入了。
而且蜀王方面根本不用考虑,他们决不会为了这样的小小要求把他这位钦差大臣陷于死地,何况这里还有他的女儿呢,杨凌连额头也渗出汗来,死还要被人家当成逃生的工具,那真是死不瞑目呀,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外边有人扬声喊道:“庙里的兄弟听着,金银马匹我们都准备好了,我们要先知道大人和郡主死活”。
杨凌一听是伍汉超的声音,急忙喊道:“汉超”,这一声出口,李大义已将那团布又塞回他的口中,然后冷冷一笑,大摇大摆地打开殿门走出去,喝道:“看好他们,刀架在脖子上,稍有风吹草动,立即动手。我去瞧瞧官兵有没有诓人”。
李大义行事,该谨慎处细惊弓之鸟,必再三权衡,容不得半点纰漏。该放开处,又大开大合,直取敌之必守,绝无半点犹豫。三兄弟之中,他最有乃父之父,这也是李福达特别青睐,属意他来接任教主之位的原因。
他担心官兵在庙门外或马匹、道路上使计坑他,所以一定要出去查个明白。李大义狡诈如狐,摸透了官兵的心理,他虽无人手可用,而且伍汉超还站在外边,可他偏就那么大模大样地走过去,身后的殿门也只是虚掩了一下。
空城计使到了这种程度,就是诸葛亮站在这儿,也绝对不敢断言殿上没有李大义的同党,伍汉超又怎敢妄动
李大义走到伍汉超面前,嘿嘿一笑道:“兄台,我两位兄弟的身手可不如我利落,站在这儿别吓着他们,走吧”。
两人是头一次正面相遇,但是在那一刹那,不知怎么,两人都感觉出这人就是在望竹溪和自已交过手的人,二人的目光都象是碰到了猎物的野兽,脸上的神情也凌厉了起来。
二人的目光交锋片刻,伍汉超终于败了,跃跃欲试的手指从剑柄上缓缓垂落下来。李大义傲然一笑,从他身边毫无防范地擦肩而过。伍汉超望了那虚掩的房门一眼,轻叹一声,随在了他的身后。
检查马匹的驮的金叶子,检查马匹、马鞍有无被人动了手脚,朱让槿等人则反复追问如何释放人质,双方开始讨价还价起来。四下里则是清出寺院的和尚们在双掌合什地颂经:“嗡嗡嗡”,这么长的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敢试图靠近那处禅院。
杨凌的嘴一被捂上,就急不可耐地挣扎起来,可是凭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挣脱结实的绳索,李大义的计划相当冒险,简直处处漏洞,官府方面随时可以置他与死地,他唯一能自保的倚仗就是人质,而恰恰这人质却是官府方面最大的软肋,所以这个最冒险的计划就成了最完美的、一定可以实现的计划。
可以预见,有自已在李大义手中,外面的官兵只能任由李大义摆布,希望虽然渺茫,但是他们必须得抓住这唯一的希望,没有人敢冒着他被杀死的危险强行出手。
官府要的是活杨凌,而不是逼死他,仅仅抓住一个绑匪,即便那绑匪是弥勒邪教的二少主,这笔买卖也没有人会去做。所以,这一次没有人能救他了,哪怕外边有千军万马,哪怕把少林武当的所有高手全都调来,没有人敢出手。只有靠他自已,可他靠什么救自已
他的两鬓淌着汗,额头的青筋都绷起来了,除了抱着幼娘九城奔走求医的那一次,他的心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就象放在沸油里煎着。
他不甘心,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怎能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去他的妻子还不到二十岁,要为他守一辈子寡、他的儿子和女儿,他还一眼都没有看过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鼻息粗重的象牛一样,绳索勒进了肉里,可他一点也觉不出疼痛,经过这番扭动挣扎,绳扣更紧了,但是也扯松了一些,身子只能绕着红柱缓缓挪动,但是绝对没有挣脱的可能。
杨凌忽然眼神一亮,身子贴着柱子一寸寸向地面滑去,他坐在地上,双脚交替着想脱去靴子,可那种高腰儿官靴用脚跟竟然踢不下去,忙活了半晌,杨凌只能绝望地闷呼了一声,两行清泪顺颊流下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忽然瞧见朱湘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用不屑而厌恶的神情看着他。杨凌现在的模样也着实狼狈,两颊红肿,满脸是泪,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杨凌是贪生怕死。
杨凌却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眨了眨眼,闪去眼中泪水,焦灼地向朱湘儿使着眼色。
朱湘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见他象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看看自已,又瞧瞧地面,看了半天才明白他是让自已坐下。朱湘儿先是赌气地别过头去,可是想了想:难不成这个怕死的家伙有什么办法自救不成宋姐姐把他夸的那么厉害她回过头狐疑地看了杨凌一眼,终于也扭动起身子来。李大义绑她的力道比之杨凌轻了不少,加上少女身子纤细,扭动一番后也贴着柱子缓缓坐到了地上。
两人对面而坐,杨凌抬起脚来比比划划,又向她不断地挤眉弄眼,朱湘儿时而摇头时而点头,还是弄不明白杨凌的意思,倒把杨凌累出一身大汗。
杨凌放下脚,开始憋足了劲儿,脸色红的跟下蛋公鸡似的,过了半天,“噗”地一声,竟被他吐出了口里塞着的布团。
朱湘儿大喜,连忙向他使眼色,叫他喊人。现在外边什么情形两人根本不知道,杨凌怎敢乱喊,如果李大义先冲进来这唯一的机会岂不也没了
他大口喘息了几下,压低声音急急地道:“情况不明,不能喊。我刚才想把靴子脱下来,可是我踹不下来,你一定要帮我,我们能不能活命,全在此一举了,快,他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抓紧时间”。
“嗯”朱湘儿一双杏眼画起了两个问号,莫名其妙地看着杨凌。
杨凌会意地举起了一只大脚丫子,一下子凑到了朱湘儿红菱般鲜嫩欲滴的樱唇前,急吼吼地说道:“快用力把塞口布吐掉,然后你用嘴咬靴尖,我另一只脚踩靴跟,一定要把靴子脱下来。”
薄薄嫩嫩、粉粉红红的一双樱唇,唇瓣莹润姣美,看来有如敷粉一般,细嫩巧致,使人生出无限遐思。这样诱人的樱唇,却把一只官靴矗在前边,又岂止是大煞风景,简直是罪大恶极。
朱湘儿的一双杏眼瞪的老大,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瞪了他片刻,然后一对远山眉攸地变成了华山一线天,小脸蛋一扭,毅然、决然、凛然地转过了头去。
“快,快呀哎呀我的姑奶奶,我的靴筒里佩了火枪,迟了就没用了”
杨凌气急败坏地用脚跟砸了砸地,然后说道:“你知道那人是谁吗那人是江湖上第一大银贼,专门劫掳美貌少女,他住的地方在深山里的一个山洞里,被他掳去的官家小姐、大户千金都被他象狗一样养着,他还把最漂亮最可爱的少女砍去四肢,做诚仁彘来玩弄,好可怜,要被人喂,连方便都得让人象小孩子一样的照顾才行,要不然就一身的屎尿”。
“哇昔年看过的暗黑系h小说想不到还能用来救命,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杨凌眼见谎言奏效,不禁心中暗喜。
朱湘儿这样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哪听说过如此残无人道、灭绝人姓的事情,她的小脸吓的雪白雪白的,自已的下场也是这样么那岂不是生不如死,人间惨狱
杨凌趁机又举起了脚,急道:“事急从权,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回头漱漱口就行了,你想想,砍去你的手、你的脚还要剜去你的眼珠子”
朱湘儿打了个冷战,终于屈服了,布团已经濡透了,她牙齿咬实了,好不容易才吐出来,也顾不得干呕,就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用银牙咬住了杨凌的靴尖,使劲儿向后扯着。
杨凌赶忙也使劲蹬着靴跟,“咚”地一声,朱湘儿的后脑勺磕在柱子上,顿时痛的满眼泪花,靴子总算脱掉了。
“另一只,快”杨凌可顾不上怜香惜玉,另一只靴子又送到了小姑娘的面前,朱湘儿一对乳鸽般的细小酥胸频频起伏,正呸呸地吐着口水,见他把脚递来,只好眼泪汪汪地看他一眼,认命地再次咬住靴尖“咚”,又是一声响一双靴子全脱下来了,杨凌又试着想把袜子脱下来,这一来可傻了眼,那时的布袜没有松紧弹姓,都是在小腿处用布带系紧的。
杨凌那曰受宋小爱启发,忙活了半宿,想找个放置火枪的安全地带,最后终于想起后世的警察有把枪插在小腿上的,这个位置倒保险,而且不易被人发现。
在杨凌想来,自已身边有这么多侍卫,就算突然有刺袭击,侍卫来不及反应,两管袖箭也足以争取足够多的时间,火枪根本不是为了仓促应敌的,而是一旦落单逃走,有人追杀时再取出使用的,所以就放在这个位置。
他怕火枪与靴子直接磨擦会刮开保险,意外走火,所以把火枪系在了布袜里,现在不除去袜带,如何用脚趾扳动扳机杨凌用另一只脚试着去解袜带,但是包在布袜里的脚趾头根本使不上力。
杨凌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朱湘儿,可怜的小郡主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樱桃小口再次张开,可是袜带系着,硬扯是扯不开的,杨凌试着想把腿尽量前送,把小腿送到朱湘儿嘴边,可是略松的绳索都陷到了肉里,腿也伸不到足够的位置。
李大义随时可能回来,杨凌的心急得象是刚刚狂奔不止,他急不可耐地道:“快,把脚伸出来,我帮你脱靴子,用两只脚把我的袜扣夹开”
朱湘儿听了眼睛一亮,心里忽然舒服多了,心里一下子不那么觉着丢人了,也不那么难过了。她的身子短,费力地向前挤了挤身子,一只小蛮靴却怎么也递不到杨凌的嘴边。
小郡主的小腿被裤管靴筒一裹,比例极美,白绸紧裹的大腿在裙下也若隐若现,益发出挑,结实腻润,臀股曲线滑润修长,彼时女子十五出嫁为人妇,小姑娘还差着年余,倒也有些说不出的诱媚了。
朱湘儿竭力往前递着小蛮靴,其实心中的急切与其说是为了逃命,还不如说是为了扳回一局,让杨凌也啃啃自已的脚丫子,否则这件事纵无人知道,这口气也实在咽不下去。
杨凌自然比她还急,他竭力抻着脖子,终于于在两人同时向前一挣时能够勉强够着她的靴尖,杨凌毫不犹豫,就象一只大蟾蜍似的,捕捉住这唯一的战机,用足了力气张开大口使劲咬了下去“呀呀疼”,朱湘儿可怜巴巴、泪眼汪汪地道李大义慢悠悠地踱回禅院,脸上挂着平静自信的笑容,脚下没有一点急促慌乱。
他明白,在这个时候,他越沉得住气,外边的官兵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吃定你们了”李大义得意地四下一扫,冷笑着盘算:小丫头不能杀,郡主是活的,必然使官兵更相信我的承喏,对我也就不敢追的太紧。一会打晕了杨凌,把他带出禅院,再叫官兵进去救郡主。
那时他们发现是我一个人在玩空城记也晚了,禅院往北便是丛林,驰出里许我就杀了杨凌遁入密林,任他们能人再多,在林中想抓我这样的高手,也是难如登天,嘿嘿“你们都候在院外,未得允许谁也不许进来,你们守喏,我们自会守喏放人”,李大义停住脚步,对禅门外焦灼难耐的侍卫们傲然说罢,大摇大摆地进了禅院。
殿门打开了,李大义一闪身拐了进来,他瞧见杨凌和小郡主都坐在地上也不禁吓了一跳,可随即便发觉二人仍缚在柱子上,李大义不由哈哈一笑,放松了身子边走边道:“何必白费力气,你们”。
“呃”李大义忽地发现二人的塞口布都已吐了出来,这也罢了,在这偏殿里大声喊禅院外也未必听得到,可是可是他们把靴子也脱了干吗
李大义愕然抬头,向杨凌看去,正迎上杨凌杀气咻咻的一双眸子。随后,一只大脚举了起来,挡住了杨凌的双眸“砰”李大义一个栽愣,胸口结结实实中了一弹,他怒吼着刚要猛扑上来,只见杨凌又换了另一只脚冲着他,李大义想也不想,立即忍痛使了个细胸巧翻云,凌空倒纵出去,半空中竟然顺手把房门也带上了。
屋里杨凌一条腿僵硬在空中,哆嗦着都快抽筋了,豆粒大的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你使空城计,我也使空城计,幸好这一脚诓住了他,否则朱湘儿瞪大了眼,颤声道:“打打打打中了么”
杨凌不答,目光紧张地在门口和两扇窗之间来回逡巡不已,生怕李大义突然破窗而入。
李大义站在门侧,咬牙忍住胸口巨痛,他伸手一摸,鲜血殷殷,已经中弹了。
好可怕的火器,在军中时他也见过火铳,艹作繁琐,而且要以火捻引燃,每放一枪都够自已的刀杀十个人了,他的火铳怎么莫非这是厂卫秘制的利器
枪声也引起了庙外官兵的紧张,李大义听到嘈杂声响,连忙疾扑出去,十几丈的距离一掠而至,到了小院门口恰看见官兵在伍汉超等人的带领下冲进禅院大门,李大义立即转身背向他们,一手按住胸口,挺直了身子,不慌不忙地道:“不用慌,我们还没出去呢,是不会擅杀人质的”。
“巴山三怪,里边是怎么会事为什么放枪”伍汉超厉声道。
“呵呵呵,你问我该问你们杨大人才是,我们准备解开他,想不到他身上竟配了短火铳”,血丝从嘴角渗了出来,李大义停了停,将一口血硬生生地又吞了下去,语声稍哑地道:“险些伤了我的兄弟,你们退出去,我本想先放了小郡主,请杨大人护送我们一程,可这人太不安生,我们还是把他再绑回去,请小郡主保我们一段路程吧”。
杨凌的亲卫一听顿时松了口气,换成蜀王府的人开始紧张了。
大人有枝火枪,而且还是阿德妮特意改造后送给他防身的,这事伍汉超知之甚详,李大义说的滴水不漏,毫无疑点。站在这儿遥看二进院落里,又看不到那幢侧殿的情形,伍汉超只好挥挥手,带着人一步步退了出去。
李大义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待他们全部消失在门口,这才慢慢走下门槛,刚刚拐出禅院大门的视线范围,身子立刻一个踉跄,险险跌在地上。
“那狗官手里还有枪,不能回去了”李大义恨恨地走开两步,扯开袍子,解下腰带紧紧缚在胸前,胸前的血迹虽因袍子颜色而显得不太明显,可是朱让槿等人正紧张地候在门前,李大义腰插钢刀,双手抱在胸前,忽然神态轻松地出现在门口,他扫了众人一眼,淡淡一笑,缓步走到马前。
伍汉超踏上一步,剑尖一指道:“巴山三怪,你做什么”
“紧张什么”李大义嗤笑一声,双手抱臂,对他指向自已的剑尖丝毫不以为然,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过去,背对着他整理着马鞍,又轻拍马颈。伍汉超被他的坦然弄迷糊了,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空空的院落。
李大义从马驮上取下一个装满金叶子的包裹背在胸前,这才牵着马缰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一边拍着马鞍,一边坦然自若地道:“我的兄弟马上就押人出来,先当场放了钦差大人,等我们驰过前边那片树林,如果没有官兵阻路,我们就把你们的郡主殿下也放了。”
他回头向寺内高呼道:“老二、老三,把人带出来吧”
他这一喊,众人齐刷刷向内望去,李大义就趁这一刹那的功夫,双腿一弹跃上马鞍,一磕马腹,抖马如飞,向北边那片松林狂奔而去。
这里已是城外,地处北效,四下皆是青山绿林,北效向北,更是远离成都,马驰如龙,弹指间已奔出十余丈。
众人大吃一惊,他们扮作百姓,随钦差游山玩水来了,可不是行军打仗,就是长兵器都没有一件,更加提弓箭了。
“贼子敢尔”朱让槿手中早提了一把取自侍卫的钢刀,此时霍地抖手掷了出去,刀旋如光轮,带着殷殷雷声,疾旋向狂奔的李大义。一听那势不可阻的刀风,李大义马上放弃了格架,他猛地一带马缰,避过了这一刀。
狂刀入林,一棵碗口粗的树木“喀喇喇”应声而倒,李大义身子刚刚挺起,一柄利剑已悄无声息地刺至,自他肩后透骨直破前胸。伍汉超掷剑出手,根本不看是否刺中,已象乳燕投林一般,足不点尘地向禅院内狂奔而去。
“呃”李大义闷哼一声,伏在马鞍上再不敢抬头,只是打马如飞,向前边狂奔、狂奔,脚下的地面飞快地掠过,眼前一阵阵发黑,李大义又狂抽马臀,闭紧了双眼,紧咬牙关,在心底里疯狂地呐喊:“我不能死我答应过她,一定要活着回去见她,一定一定要活着”
血,又顺着他的嘴边流了下来,李大义想强咽回去,喉中一逆,反而“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杨凌晃晃悠悠地走出偏殿,幸福地喘了口气:“大难过去了,大劫过去了,天下太平啦”
“呸,呸呸呸”端庄娴静、举止优雅、素有家教的小郡主朱湘儿也穿好了靴子,随后走出了大殿,却不断地呸呸着。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他们,一时搞不懂两个人被绑作人质,何以歹徒会脱了他们的靴子,莫非世上还有打劫脚底板的怪盗不成
再世为人,杨凌才有心情仔细打量小郡主的靴子,一抬头接触到小姑娘那双饱含恨意,烈焰翻腾的眸子,杨凌立即转过身,好象也挺不好受地“呸呸呸”起来。
“人家的靴子可比俺的干净多啦”,杨凌一边呸,一边很惭愧地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