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墨家每月两次的家庭聚会日子。
平时都能坐满一张大圆桌的大家庭,如今却少了三位。
还都是二房的。
墨清欢和墨擎泽在席间无精打采的,只一味地埋头扒着饭粒。
老爷子从医院出来后养了一段时间,凹陷的脸颊稍稍回填了些。
见到如此凋零的家庭,他心底也是不好受,随便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你们吃吧,我吃好了。”
老爷子起身,刘伯赶忙过来扶他。
墨禹洲抬眸看了一眼,放下筷子起身接替了刘伯的活儿。
“我来吧,正好有些话,想跟爷爷说。”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示意刘伯忙自己的去。
爷孙俩一离开,餐桌上便开始陆续走人。
到最后只剩下墨云夫妇和宁悦苏眠在。
几人吃完饭,墨云正要带沈曼歌回去,苏眠叫住他们。
“三叔,三婶好不容易回来,我还想跟三婶聊聊天呢。
你要是怕我把三婶拐跑了,就跟我们一起去暖阁坐会儿吧。”
沈曼歌点了点苏眠的脑门,嗔道:
“净瞎说,走吧,跟你聊聊八卦,解解你这小馋猫的好奇心。”
“嘻嘻,还是三婶懂我。”
苏眠左手宁悦右手沈曼歌,把两人拉到隔壁暖阁。
芳姨得了苏眠的吩咐,早早就备好了水果甜点。
沈曼歌人虽淡雅,但讲起趣事来起伏有顿,就连一直想走却被苏眠拉着硬听的宁悦,也听出了几分乐趣。
墨云当真跟了来,就坐在沈曼歌旁边,百无聊赖地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苏眠的注意力原本都在那些明星艺人的八卦上,但渐渐的,被眼角余光里那条均匀连续的果皮吸引。
墨云削苹果的手骨节修长有力,并不锋利的水果刀在他手里好像听话的玩具。
刀刃只是轻轻擦过果皮,便随之破开厚薄均匀的口子。
苏眠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在手术台上的医生,各种刀具拿在手里都能游刃有余。
她二哥苏星辞,玩刀就很有一手。
她在墨云把苹果切成几块分别递给她们时赞了一句。
“三叔这刀工可真好,这苹果削出来没有一点棱角,跟专门练过的一样。”
墨云轻笑,“你三婶爱吃苹果,削多了就有经验了。”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苏眠绝对会羡慕三婶嫁了个好男人,但现在…
满脑子都是苏湘亲他脸的那个画面。
再想想三婶回家还要和他亲近,苏眠脸上的笑都淡了许多。
脏了的男人就如垃圾,表现再好用着也会膈应。
她侧眸看了眼并未说话的沈曼歌,状似牙酸地啧啧摇头。
“三叔这么贴心,怪不得能牢牢抓住我们国民女神的心呢。”
沈曼歌脸上笑意微僵,低头抿了口茶掩住眸子里的复杂。
墨云抿唇一笑,“是你三婶值得。”
说罢,他侧眸握住沈曼歌微凉的手,后者脊背惯性一僵。
苏眠借着喝水的功夫,眸子在两人身上打量着,没错过沈曼歌唇边那抹牵强的笑。
她微微挑眉,直觉他们两人之间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恩爱。
可为什么外界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恩爱呢?
到底是她错了,还是三叔比三婶还会演戏…
宁悦自从被苏眠缠着拉出家门后,更多时候都是个安静的倾听者。
她一身慵懒将自己隔绝在纷扰之外,只会偶尔回应一下苏眠的话。
此时苏眠没重新拉话题,另外几人也都没有找话题的打算。
短促的消息声音打破屋子里怪异的安静,苏眠拿出手机一看,忽然顿住。
消息是苏星河发来的,内容简洁却震撼。
苏眠放大照片,看见了男人脸上那道熟悉的刀疤。
而他的身边站着的女孩,正是幼时的苏湘。
那个男人,竟是苏湘的养父。
兜兜转转,还都是老熟人啊。
有意思。
苏眠保存好照片,给苏星河回了消息表示感谢。
暖阁就在主楼边上,在苏眠震惊于刚得来的消息时,主楼别墅的房门忽然被打开。
接着便是墨禹洲的身影倒退出来,而紧跟在他眼前的是一根拐杖。
眼看着拐杖就要和墨禹洲来个亲密接触,苏眠都站起来往那边去了,却见墨禹洲稍一侧身抓住了拐杖。
不知墨禹洲跟老爷子说了什么,老爷子脸上的气愤渐渐偃旗息鼓。
他颓然地松开拐杖,本就开始佝偻的脊背变得更弯了些。
两人对峙良久,老爷子摆摆手,颤颤巍巍转身回了屋内。
暖阁内几人面色各异,苏眠最为担心,跟几人说了声便披上外套去找墨禹洲。
墨云眸光沉沉地盯着主楼门口的那道笔直身影,淡淡出声:
“大嫂,禹洲好像和爸闹别扭了,你不去看看吗?”
宁悦视线停在门口的儿子儿媳身上,唇边勾起一抹清浅而欣慰的笑。
“孩子大了,自然有媳妇陪。”
墨云叹息一声,“禹洲也算是熬出来了,以前没结婚的时候,难过伤心了就只能找我聊聊。
现在好了,眠眠是个懂得疼人的孩子。”
宁悦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发紧,她喉头干涩,抿了口茶水声音低迷。
“是苦了他了…”
暖阁里三人沉默下来,看着窗外的一对小夫妻心中各有感想。
苏眠和墨禹洲直接回了听涛楼,屏退佣人后,苏眠摸着男人脸上那道红色的巴掌印,眸底涌上心疼。
“爷爷打你了?”
墨禹洲眼神放空,轻嗯了声。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怎么还打人呢。”
苏眠去拿了冰块裹在毛巾里给他消肿,不满地嘟囔着。
墨禹洲没有说话,只静静由着苏眠给他敷脸。
和老爷子的对话一遍遍在脑海中复盘,墨禹洲的眸光也越来越冷。
他只是提了句要分家,爷爷就对他动了手,说他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一个家散起来容易建起来难,为什么非要分开。
墨禹洲气性上来,顶着渐渐红肿的脸问他。
“不分开难道要一直养着害死爸爸的凶手吗?”
一句话,将老爷子的气愤打入谷底。
老人家沟沟壑壑的脸上满是震惊,指着这个亲手带大的孙子颤声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
墨禹洲眼神冰冷失望,语气轻了些。
“爷爷,您护他护得够久了,久到爸爸可能都已经成年了。
我作为儿子,为他讨一个迟来的公道怎么了?
比不过一个各怀鬼胎的所谓的家吗?”
…
苏眠察觉到了不对,拿下毛巾小心问道:
“是出什么事了吗?”
“眠眠,爸的意外,或许不是意外,我可能…一直在把恶狼当亲人。”
苏眠猛地一顿,“你是说…爸的意外是人为的?还是家里人…”
墨禹洲坐着,苏眠因为惊讶站起了身,此刻墨禹洲抬眸看向苏眠。
眼底一贯的精明尽数化为破碎的脆弱和痛苦,其中又夹杂着悔恨。
“眠眠,这段时间,你回苏家住吧,陪陪岳父岳母。
等忙完这些事,我补你一场盛大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