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中烧着炭火，一家人狂吃板鸭。
一块鸭肉放嘴里，十秒后变成骨头，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堆骨头。
韩英杰舔舔手指上的油，笑着道，“振华弟弟，我给你讲讲板鸭厂的故事。”
“那是一九五五年的春天，一群大学生怀揣着建设祖国的梦想，来到八达岭星海湖垦荒。”
“知青方娇娇在湖里养鸭子，本来只想改善伙食，谁知鸭子越来越多，根本吃不完。”
“于是方娇娇牵头，该村的农业合作社用土地入股，知青们用鸭子入股，在星海湖创办鸭鸭板鸭厂。”
此刻大家嘴里吃的板鸭，就是他们饲养加工。
这是一个热心沸腾的故事。
王振华点点头，说道：“原来方娇娇是板鸭厂的厂长，果然是个厉害的女同志。”
他十分佩服方娇娇，妙龄少女放弃繁华的城市，扎根农村吃苦垦荒。
创办板鸭厂造福一方百姓，让土里刨食的农民，变成板鸭厂的工人。
王振华道，“她是知青，父母不在身边，刚才崴住了脚，上厕所都是问题。”
“英杰哥，我把板鸭送给姥爷，咱去医院照顾她？”王振华补充道。
韩英杰一愣，笑着道，“你抢我的台词，我也是这样想的。”
王振华轻笑一声，拿着板鸭出门，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姥爷家。
大舅深夜送棉被和大衣，既然买了两只板鸭，必须给他们一只。
五岁的表妹见到板鸭，伸手抓鸭腿，急忙往嘴里塞。
手被爷爷抓住，屁股上挨一巴掌，鸭腿也被抢走。
“哇——”小表妹咧嘴大哭，眼泪鼻涕都下来。
王振华抱起她，用卫生纸给她擦泪。
“姥爷，打孩子干啥？”他拿起另外的鸭腿，笑着道，“妮妮快吃。”
小表妹马上忘了哭，狼吞虎咽吃鸭腿。
董大强摇摇头，把剩下的鸭肉打包。
他沉声道，“拿回家给你娘吃，她天天去乡里踩缝纫机，不能坏了身子。”
王振华笑着道，“我买了两只板鸭，俺家已经吃过了，你要是不信，就去俺家看看。”
他重新放下板鸭，向流口水的表弟招手，“小南，小北，快过来吃肉。”
两个表弟急忙跑过来，抓着鸭肉往嘴里塞，也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
董家旺拿两个鸡翅，给大舅妈一个，自己吃一个。
董大强拿个鸭头，把板鸭锁进柜子里，“今天就吃这么多，剩下的慢慢吃。”
“姥爷，别留了，就当今天是过年。”王振华笑着道。
“孩子啊，日子要慢慢过，肉要慢慢吃。”董大强拍拍外孙的肩膀。
爷俩坐下来聊天。
王振华轻声道，“如果我发明一种衣服，这衣服可以出口挣外汇，是不是重大立功行为？”
董强强顿时皱起眉头。
良久，他沉声道，“理论上可行，但操作起来很难，你想发明什么衣服？”
王振华卖个关子，笑着道，“暂时保密，我不确定国内有没有这种衣服。”
董大强点点头，“按照你的想法，肯定要建厂，记住，一定要在村里建集体企业。”
爷俩又聊了几句，王振华离开姥爷家。
回到自己家，弟弟妹妹钻进被窝里防寒。
韩英杰正在整理棉絮，老妈裁剪布料，准备做新棉衣。
王振华拿六个鸡蛋，去厨房煮鸡蛋。
他已经想到了给老妈办理农转非的办法，关键就在板鸭厂厂长方娇娇身上。
煮好鸡蛋，哥俩拉着架子车出发。
黄昏时，来到延庆县人民医院，韩英杰去病房照顾方娇娇。
王振华来到医院后厨。
“老师傅，帮我热五个鸡蛋呗，谢谢您。”
他依次拿出六个鸡蛋。
厨师数了两遍，微微一笑，“热五个鸡蛋是吧，没问题。”
他烧开热水，把六个鸡蛋放进去，良久，捞出五个装进饭盒。
“谢谢师傅。”王振华端着饭盒去病房。
热乎乎的鸡蛋吃在嘴里，方娇娇鼻子一酸，接着掩面而泣。
父母不在身边，医院没有通知板鸭厂，身边没人照顾。
她孤零零躺在病床上，上个厕所差点儿摔倒，女强人彻底破防。
“你别哭，我和振华照顾你。”韩英杰剥开鸡蛋，“振华，方厂长还没吃晚饭。”
“我去买饭。”王振华离开病房，再次来到食堂后厨。
塞给厨师一块钱，静静等十分钟，端着一碗鸡蛋面条回到病房。
“振华同志，谢谢你。”方娇娇掏出三块钱，“请务必收下。”
王振华不跟她气，直接收钱装兜里，柔声道：“咱们是革命同志，要互相帮助。”
悄悄观察方娇娇的棉袄，就是普通的棉布包棉花，不是羽绒服。
遥想1936年冬天，美国垂钓爱好者艾迪去峡谷捕鱼，厚重的羊毛外套让他无法抱起90斤的鱼。
他无奈脱下外套，但随后便严重失温，差点被冻死。
为了解决户外捕鱼时的保暖性、灵活性问题，艾迪鲍尔发明菱形绗缝工艺，将鸭绒固定在夹克中。
这就是风靡全球的羽绒服。
方娇娇是板鸭厂的厂长，竟然穿着棉花做的棉衣，说明国内没有羽绒服。
一个庞大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显露雏形。
制造羽绒服，说服村支书建立集体羽绒服厂，把发明羽绒服的功劳让给老妈。
参加明年春天的广交会，如果羽绒服拿到外汇订单，那绝对是重大贡献。
论功行赏，老妈很可能变成国家干部，完成农业户口转非农业户口的蜕变。
广交会，国家进出口商品交易会，每年春秋两季在广州举办。
由商务部和广东省联合主办，国家对外贸易中心承办。
韩英杰伸手推他，“振华，你傻笑什么？”
王振华柔声道，“方厂长，厂里应该很有多鸭绒吧，就是鸭子腹部的绒毛。”
方娇娇一愣，仓库里的鸭毛实在太多，她整天发愁怎么处理。
目前是把大羽毛分给工人当柴烧，鸭绒没有一点用处。
她疑惑道，“振华同志，你要鸭绒干什么？”
王振华拿出一块钱，“我想买鸭绒当引火柴，鸭绒不是统购统销物资，可以自由交易吧？”
“可以的，我给你开个条子。”方娇娇正发愁怎么报恩，急忙掏出笔记本和钢笔。
她写好介绍信，签上自己的名字，加盖自己的印章，撕下来递给王振华。
接着，她又把一块钱还给王振华。
“鸭毛不值钱，你拿着介绍信去仓库找郑美玲，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你要是把我们的鸭毛仓库搬空，我们还得感谢你呢。”
一口气说完，她轻笑一声。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能后悔。”
王振华收起介绍信，拍拍韩英杰的肩膀，“我去办些小事，你在这里照顾方厂长。”
韩英杰掏出办公室钥匙，“天快黑了，你先回厂里睡觉，有什么事等到明天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