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心结
辛九娘回了屋里,难得的温怀瑾正抱着温维帧,父子两个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温怀瑾将儿子往地下一放,让他去玩。
自个儿却到了辛九娘的跟前,紧盯着她面上道:“娘子泪痕犹在,当真是我见犹怜,可是后来在太后那儿受了什么委屈了?真受了委屈便同我说来,别憋在心里。”
“不过都习惯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不过是见了姐妹们喜极而泣罢了。”辛九娘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惊觉自己刚才真是太失态了,又说:“不过是些常说的话,太后便是寻常人家婆婆的心思,总觉得我们成亲七载,你却没有纳妾,是因为我不允许,眼下更想着将李家姑娘抬给你做平妻,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便想着后来问问你的意思。”
她说这话时神色平静,似是真想知道他的意思。
温怀瑾却冷不丁心中一紧,面上笑嘻嘻说:“那李家姑娘们虽说好,我却也只将她们当做妹妹罢了,真要能成,许多年前便成了,哪里还用得这一遭,太后也真是有些糊涂了。”
既是成亲七载,他自问熟悉自家娘子,有些话从来都是只能反着听的。
辛九娘笑说:“你是这般想的,偏外人不知道,总觉得是我亏待了你,我这心中也不好受。”
“让蓁蓁受委屈了。”温怀瑾忙道:“等以后寻个空,我去到太后跟前说明一下,你且放心,不论外人如何想如何说,我同李家妹妹们概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辛九娘要的也无非是他这一句话罢了,眼下方才真心笑了,就说起刚刚辛绥芳和辛淑礼来的事道:“说起我们刚来,也总该将旧日的亲戚都探望一番,也好全个礼数,我这边倒是简单,不过就是三叔三婶这么个正经意义上的长辈罢了,又因着七姐姐既是嫁到了宋府,为着去看姐姐,我也是要上宋家一趟的,再者我记得好像宋家还是你的外祖家?”
宋大学士是宋王妃的兄长,便是温怀瑾的舅父,不过辛九娘却甚少从他的口中听过有关宋家的事情。
温怀瑾道:“是嫡亲的舅父,不过自我母亲去世以后,两下里便来往的疏离了些,却是不大亲近,不过我们作为小辈,总是要将该有的礼数都给做到。”
“既说起舅父,便还有皇叔公,只是皇叔公因与太后不和,昔年我又是在太后膝下养着的,故而同皇叔公也不是很亲近,你便只着人送礼到皇叔公府上便是了,其余的却不用做。”他既说起叡王,辛九娘便想起了在陈贵妃那儿见过的长公主,免不了又问一声说:“那长公主那里?”
“姑祖母那里,同皇叔公是一样的。”
虽说这只是送礼,倒好似有些疏离冷淡了些,不过辛九娘到底还是理解的,毕竟温怀瑾明面上到底是太后的人,便不说叡王和长公主待他如何,他若但凡亲近了叡王和长公主,太后岂不就急了。
遂夫妻两个用了晚膳,后略作收拾,正要睡下时,春红过来说了那陈秋水自进了靖国公府邸后的去处,正是孙氏处。
辛九娘心下知晓,暗觉以后要对这孙氏也多上几分警惕,旁的倒没,就这样歇下了。
等明儿起来的时候,她再给温维帧穿上新制的锦衣,一家三口一同先去了辛三叔府邸。
辛三叔府邸人口简单,除却三叔和宋氏,便就剩下了五公子辛绥庆及辛绥庆的妻子乔氏,并其生的女儿辛若媛。
却说乔氏的母家不过是在翰林院里做修撰,因其父曾在宋学士门下,同辛家这才有了往来,又观乔氏本人也是个安分守己,极为乖巧的,辛九娘对这五嫂嫂及至五嫂嫂所出的小侄女都很是喜欢。
四下里都认了一遍,宋氏就说:“都站着做什么,却是怪见外的,快都做下。”
又吩咐底下人道:“快去给九姑娘和九姑爷盛上茶盏,并糕点上来。”
只眼看着温怀瑾,宋氏终究没太忍得下来,眼眶不觉红了红说:“你这孩子命苦,我还记得姐姐去世的时候,你不过一丁点大,那么小的孩子便要面临这般变故,可惜我那时候年纪小,做姨母的不能护着你。”
宋氏同宋王妃是姊妹,只是两人之间差了许多岁数,她们的母亲去世的早,于是姐妹两个的感情便格外的好,尤其宋氏对宋王妃这个姐姐是依赖的很呢。
宋氏这般激动,温怀瑾的反应却冷淡的很,他只是随和的笑着,又说:“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他这样说,宋氏就忍不住的叹气,她自个儿也知晓这番话终究是太迟了,他受苦的时候她这个姨母没给过丝毫的帮助,如今他已能顶天立地。
却也难为,当初温怀瑾被太后养在膝下,宋家却是纯臣,宋大学士却让宋家任何人都不要对他施以援手,只在后头的时候让沁夫人过去照顾温怀瑜,旁的却是没了。
这一个太过激动,一个太过冷淡,倒是怪尴尬的。
正这时糕点上来了,辛九娘爱吃甜食,就尝了一口栗子酥,道:“三婶,这个好吃。”宋氏这才收拾了心情说:“好吃你就多吃点。”却说辛淑礼这唯一的女儿出嫁了,宋氏每天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也喜欢娇俏的女儿家在自己跟前,兴致便格外的高了些。
又说这辛三叔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对人对事都冷淡的很,却因为辛九娘的生母是辛魏氏,到底当年的时候,若不是辛魏氏在他被辛老夫人虐待之际给他送了饭吃,如今是否还有辛三叔倒是另一说。
故而于辛三叔眼中,总归是将辛魏氏看做救命恩人的,对辛魏氏膝下的儿女都很是关心,眼下寻个空便问说:“知晓你们这些天里都是在靖国公府住,那府里的人口复杂,人情往来难免麻烦,你可能应付得了。”
辛九娘道:“是有些麻烦,不过有世子帮衬着我,倒是还好。”
辛三叔又问:“还听闻你前日里见了太后,可有为难你。”“太后身居高位,难免气势惊人,却总是讲理的。”辛九娘回说:“不过我这么一个小辈,但凡不犯错,都没什么。”
辛三叔和宋氏这才放下心来。
宋氏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你小姑那里,应该还没去看吧。”
辛九娘忙来忙去,却是忘了这一茬,然而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小姑。
辛三叔便以着长辈的姿态说:“不管少年时你们都经历了什么,误会了什么,如今经年已过,也该了了,到底是至亲,难不成要这一辈子都不说话了么?便各退一步的好。”
“再者,你初来乍到,所识之人甚少,总是需要帮衬,你小姑如今深得太后恩宠,你若是遇到了事,她总是能替你说个话。”
长者的种种教诲,让背井离乡的辛九娘感到了几许温暖,是那种从前没有过的父亲般的感觉,辛九娘心中感动,道:“我会去看看小姑的。”
后来三叔又留辛九娘并温怀瑾夫妇用膳,他们推却不得,这才一道用了。
等离开的时候,宋氏一门心思的让他们有空再来,辛九娘一一应了。
等再度上了马车,温怀瑾问她说:“眼下可是直接去宋学士府上?”
“去小姑那儿吧。”辛九娘叹了一口气,“以前不在一处就算了,如今到了一处,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般僵硬着也不好。”
她又覆上他的手掌道:“于我心中,小姑是极重要的人,以前有误会便罢了,如今误会解开了,我总是不想失去这么个至亲的。”
“这么多年,该明白的我都明白。”温怀瑾道,“再说也是我同你一道去的,又如何会多想。”这倒是了,辛九娘暗道自己多次一举,到底有些乏累,就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微眯了一会儿,反是温维帧,工工整整的坐在一旁,很是一丝不苟。
又到了裴府上,着人传了话,未过许久,辛小姑身边的人便过来道:“却是不巧了,我们家老爷不在,夫人刚刚睡下,小的们也不好打扰。”
辛九娘顿觉有些遗憾说:“这确实是有些不巧,还望小姑醒来后你们能告诉她一声,我这就先回了。”
然而临出门之际,却看着了原先陈秋水身边的婢女莲心,暗道这陈秋水又过来寻小姑做什么,定然是没什么好事的。
来见她的功夫没有,却来见个别有用心的外人。
辛九娘一激动,也没管先前如何说的,便就直直的冲到了屋里,分管后头人如何劝说她偏是不停。
温怀瑾见状也跟了上去。
那辛小姑哪里在睡着,不过神采奕奕的面对着陈秋水,辛九娘进去的时候,她们两个正说说笑笑的,待看到了辛九娘,辛小姑的眼睛微闪,有一瞬间的惊诧,转瞬间化作极厌恶的样子说:“不是让人同你说了我在休息吗,怎么就这样闯了进来,便是做了世子妃,却一点规矩都不懂了,我到底也算是你的长辈。”
陈秋水倒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劝诫说:“都是一家人,何必闹的这么难堪呢。”
辛九娘反问道:“规矩不规矩的先不说,小姑明明着人说睡下了,却来这里见了陈姑娘,身为长辈竟是带头说谎不成?”
“便就是说谎了,你心里也该清楚我是不稀得见你的,偏上赶着过来。”辛小姑又不遗余力道。若换到在闺中时候,辛九娘和辛小姑都是伶牙俐齿的,两人在家中没少吵架,却俱是谁都不服谁,过一会却都好了。
辛九娘如今却不如幼时,并不愿同辛小姑吵闹起来,只说道:“就不说这些,小姑从来都不是糊涂之人,也合该晓得什么样的人该接近,什么样的人不该接近,谁人的话能听,谁人的话不能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想来也不需要我来告诉小姑吧?”
“若小姑对我还有一丁点儿感情的话。”她突然靠近了辛小姑,附在她耳边道,“便该晓得五年前我因为小姑的一番话,却都经历了什么。”
辛小姑顿时跌坐下去,她当然记得。
那个时候,她被鬼迷了心窍,听着陈秋水的一番话,就同辛九娘说了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后来鄞都传来说世子妃去南山寺上香,中途被伤一事,那整整小一年里,辛小姑都是良心难安的。她并非是坏人,即使是被嫉妒心蒙蔽了双眼,也并不想伤害同自己一同长大的亲人。
辛九娘看她这个样子,方知小姑该是知道了轻重,这才道:“既小姑不想见我,我本也无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便先告退了。”
又同陈秋水点了点头。
陈秋水道:“世子同世子妃慢走。”
等到温怀瑾和辛九娘离开了,陈秋水方才叫了一声尚且沉浸在方才的幻想中的辛小姑说:“裴少夫人未免也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世子妃也没说什么吧,她当年毕竟没有真正的受到什么危险,尤其后来还有了世孙,更得端王府的看重,你又何必自责呢,倒是依我看来,她故意的提起往事,引起裴少夫人的自责,这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你闭嘴!”辛小姑呵斥她道。
陈秋水讪讪然的退后了。这个时候,裴金玉才从外头回来,等看到了辛小姑和陈秋水在一块儿,面色立马就变了。
陈秋水见状同辛小姑说:“那我就先走了,你好生冷静一番,再想想我之前同你说的。”
陈秋水一走,辛小姑彻底的瘫软在地下。
裴金玉原先是有些怒意的,眼下却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如果说最开始他们的结合是利弊衡量,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是辛琼玉一直陪着他,陪着他站起来,于磨难中而衍生出的自卑也因她而消弭,直到如今他成为一个明面上看着好似是一个正常人一般。
他蹲下身子去,将她给抱在怀中说:“这又是怎么了,她究竟说了什么,让你伤心至此。”
辛琼玉倚靠在裴金玉的怀中说:“金玉,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好好好,就说人这一生哪里能不犯错呢,我们琼玉知道错就是了,像陈家母女那些人,便最好碰都不要碰,安心的在家里做你的裴少夫人就是了。”裴金玉本是个温和的人,辛小姑当年里做的那些事,后来他也都知道了,看着她痛苦,他也不忍心苛责,幸亏后来辛九娘母子没事,夫妻两个这才松了一口气。
辛琼玉道:“你不懂,她始终在我心里都是一根刺,一见着她,我便想起曾经的年少岁月里,你们那么要好,原本你们是一对的,我就像是一个窃取者,又会疑神疑鬼,你心中是不是还有她……”
这是她长久以来从未消弭的心结。
裴金玉未免苦笑。
辛九娘曾经是他青春岁月里最最耀眼的一颗星星,于漫长而又枯燥的岁月中点亮了他的人生,只是到底有缘无分,若是没有辛琼玉的话,他想着他也许就回忆着那些过往,这般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一生罢了。
只是到底还有一个辛琼玉。她以彼之名,强硬的参与到了他的人生当中,后来才知晓,原来他的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
要说是爱,好似缺乏那么点激情。
然要说不爱,裴金玉自己也是不能否认的。
“傻丫头,九娘再好,如今也是旁人的,你再是不好,也是我独一个人的,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当下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今后也唯有你一个人了。”他吻住她的额头,说着话时很是虔诚。
无论如何,他是不想让她因为这些事情而伤心的。
辛小姑道:“当真?”
他郑重的点头。
又说:“你便心中有不满,朝着我来发泄也就是了,平素里同谁相交,却也别同陈家母女相交,可记住了?”想着陈秋水先前的话,裴金玉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辛小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她不安好心,有了上一次那事,如今再是不能重蹈覆辙了,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在想做些什么罢了。”
裴金玉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