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你们别走！”
他虚弱的起身想要抓住那变成碎片的伙伴，然而抓到手上的却是一片虚无。
卫小蛮的气力也受到极大的挑战，她趔趄着后退了一步，胸口疼痛。深吸了口气，低头望见地上那隐约即要消散的鬼怪，卫小蛮下意识咬破食指口中念念有词，将那一滴血点在了他的身上。
立时，原本已虚幻即要灰飞烟灭的鬼怪如笼金光，身上的白衣更甚之前，他披头散发的形状也得到了改变。一阵亮光之后，发髻梳起，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然而他对卫小蛮的搭救并没有感激之情。恢复精神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冲上来与卫小蛮同归于尽。小蛮早料到他会有所动作，从指尖弹出一粒米去，直定在他额心，对方便立刻定住，再也无法动弹。
他叫嚣道：“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打到灰飞烟灭。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为我的同伴们报仇！”
小蛮走到他的跟前，对他的义愤填既想要笑，却不知该怎样去嘲笑。她抿了抿嘴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倘若我猜得不错，你该是前朝的太子。既是太子，如何在这样的地方虚度年月，甚至将自己堕落到鬼不鬼怪不怪的地步？方才那些也该是前朝的遗臣吧。他们跟着你，难道想要的，就只是与你一道在这个鬼地方如孩童般荒废在人间的岁月？你现在要来怪我，于我来看，倒不如自己去反思一番，他们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究竟是因为谁的缘故！”
他听了，脸孔扭曲，五官都移了位起来，朝着卫小蛮张牙舞爪要冲过来。然而他全身被定住，根本就无法动弹分毫。卫小蛮望着他摇了摇头，便要往里走。
那人就喝道：“报上你的名来！”
小蛮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他哼哼道：“莫非你是不敢？倒不如现在就我把灭了，也好叫你往后的日子不必担惊受怕！”
卫小蛮抿着唇蓦的笑了一笑：“你倒有趣。寻死的事情一向是我最喜欢做，现在遇上一个跟我一样的，我更加不想要让你死了。
说着，她手指一弹，将他额上那粒米给挥开了。兀自走到他的跟前，他举手就要朝着她的脖子横撕过去。然而靠近了不过方寸立即就感到一股灼烧的痛楚。卫小蛮眼中隐约有一只凤凰在翱翔飞跃，将眼前那已被卫小蛮鲜血所净化的男子怔住。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蓦的伸手去抓卫小蛮的手，去被弹开。
小蛮满不在乎的说道：“你看清楚你我之间的差别了？不要说报仇，你连我的身都不可能靠近。”她说着，便将那男子丢在身后，要进去找敏月。
那怔愣的男子却在下一秒回过神来，他望着卫小蛮的身影忽然喊出一个名字：“赵瑾？”
小蛮蓦的回身，蹙眉望着他：“你说什么？”
那男子就到了跟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瑾儿，我是你的兄长赵铎，我是哥哥啊！”
卫小蛮不明所以，将他丢下，兀自往里走。那男子仍旧尾随在她身后，两只眼睛只管落在卫小蛮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小蛮也不去理他，走到阴暗的角落里，见到那躺在地上，只用一床被子胡乱盖在身上的敏月。她身体消瘦得厉害，两边颧骨都高了起来，面色发黄发白，小蛮伸手去摸她的脉搏，脉搏迟缓的叫人不敢相信这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小蛮靠在她耳朵边喊了两声“敏月”，她缓缓的睁开眼睛，那眼睛里有一只虫子，自瞳孔深处一蹿而过。小蛮的眼神便立时一紧。
“她身上的蛊毒已深入五脏六腑，除了克制，不可能彻底根除。要将那只恶毒的虫子抓出来，那她的性命也要不保了。”
卫小蛮扭头去看身后说话的人，赵铎避开她的眼睛：“若不是因为这两只虫子，她早就没命活了。谁要吸干她最后一滴血，谁就会成为那两只虫子新的宿主。我们虽已死，早就没有肉体，但是因为常年在阳间逗留，要说我们只有灵魂没有肉体，却又并不合适。”
是的，孤鬼在人间逗留得时间长了，就想是蜗牛一般，会在自身外部结出一层疤一样的东西来保护自己。久而久之，便从鬼成为了怪。而那一层疤，既是他们的保护色，亦是他们最薄弱的地方。常人或许没有办法克制他们，但是蛊虫却是个例外。一旦准确扎入他们的身体，他们也会像人一样无法摆脱下蛊之人的摆布。甚至比人更更痛苦。人被蛊毒折磨致死之后，剩下的肉体遭下蛊之人的牵制，但是灵魂却能够去往地府，进入另一道轮回，可如果变成怪物的孤鬼遭蛊虫的钳制，则就算有人能够净化掉他们外面一层经人间浊气、暴戾而生成的疤，却也无法摆脱已经在灵魂里扎根的蛊虫。那小小的虫子会随着他们的轮回，带到他们的下一个肉身，循环往复，直到下蛊之人死去。
卫小蛮忍不住哼出一声：“所以你们根本就不是为了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源才放过她，而是自己也忌惮着这蛊虫是吗？”
赵铎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要是寻常所见的蛊虫也就罢了，这是经巫术浸染过的，即便是你，我也要劝你小心。”
卫小蛮望了望他，摇头。她拿出刀来，在小拇指上轻轻点了一下，那雪白的指尖立即出现了一抹红色，卫小蛮扶着敏月，将指尖的血喂到了她的口中。原本奄奄一息的敏月忽然两眼圆睁，猛抓住卫小蛮的手，像是渴极了的旅人，狠狠汲取起卫小蛮指尖的血来。小蛮渐觉到痛楚，一旁的赵铎忙道：“你快撒手！她体内的蛊虫非同寻常，你这样喂她鲜血，只怕反过来她要把你吸干！”
说着要去抓卫小蛮的胳膊。小蛮反手将他的手打开，喝道：“退开！”
那赵铎见状心急如焚，可她周身出现了一层红色的光晕，那光中有隐约可见的凤凰护驾。赵铎此时此刻更加是深信不疑了，他道：“瑾儿！皇妹！你就是我的皇妹！”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狰狞扭曲的敏月渐渐消熄下来，她抓着卫小蛮的手忽的一松，垂落下来，头歪靠着跌到了小蛮的身上。
小蛮深吸了口气，将人抱着：“虽然无法将蛊虫逼迫出来，好歹是保住了她的性命。”
边说边要起身离开，赵铎忙的拦住她：“你是不是赵瑾？皇妹？你是不是我的皇妹？”
卫小蛮抬头瞧着他，目光清澈冷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滞留在此百年，必然是有所求，然而，我恐怕你在此时日过长，有些方面的能力是弱化了。”
他不解：“什么弱化了？”
“脑子。”卫小蛮说完，穿过他的身体就往外走，“我已替你净化过魂魄，明天午夜时分会有一批鬼差经过大都，届时我会告知他们你的方位，叫他们好过来寻你，到时候你就跟着他们去往地府吧。别再逗留于人间，对你没有好处。”
赵铎听了，忙跟到外面，急声说道：“小瑾，我知道轮回之后人的记忆会有缺失。你听我说，我真的是你的皇兄。三百五十年前，大都还不叫大都，而是赵国的上京，九州皇朝也根本不存在，那时候，这里是赵国的皇宫。我是太子，你是我的妹妹，长公主赵瑾，也是整个赵国的圣女。那时候......”
他说话的时候，卫小蛮已经跨过最后一道门栏，出了宫殿。赵铎被门口一道光给挡了回去，他急喊了一声“皇妹”。
卫小蛮扭头望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我不是什么赵瑾，我是卫小蛮。”
他急道：“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仅仅我一面之词，你不相信我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小瑾，孽缘从三百年前跟随而来，我在这里被困了这么久，只是为了能够保护你。皇妹！”
卫小蛮却不再听他多说，掉转身走了。
小春子等得时间久了，冻得浑身哆嗦。看到卫小蛮出来，他忙的上前，左右瞧了瞧并没有人，才压低嗓音问道：“怎么样？敏月姑娘她可还好？”
卫小蛮便道：“她现在分外虚弱，你想要将她送出宫去，只怕还要等些日子。不过性命是暂时保住了。”
小春子忙要弯腰答谢，忽然从半空中飞来一支利箭，小春子肉眼难识，卫小蛮忙一把将他推开，迎身而上。
她抬手将那支利箭握住，箭矢在接触到她手心的时候立刻化为乌有，只在她手掌心里留下了几个字。卫小蛮将掌心一握，脸色异常的阴沉。
小春子便问：“卫姑娘，出了什么事？”
卫小蛮急望住小春子：“你知道陛下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带我去见他，此刻，现在，马上！”
小春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样着急，刚想要问，卫小蛮已拽住他的手飞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