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弗月便抿唇一笑:“两位是在提防我?”
惠妃不说话,卫小蛮望着她:“我们为什么要提防你?”
“因为我是来坏你们事儿的坏人。”她端着那样一张未长开的脸庞,嗓音也仍旧带着娃娃般的娇嫩,可是那双眼睛里投射出来的光却一点儿都没有孩子的纯净和天真。直勾勾的罩住卫小蛮和惠妃,比惠妃的一脸鬼气更加透出可怖来。
“惠妃娘娘,看来你不用再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一桩祸事毁了生前修行,但凡自身刻意求死,都与他人无尤。更要紧,假若她是端着不轨的企图自尽,更加与你无关。”
弗月不以为意的笑看着卫小蛮,像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卫小蛮说什么。
惠妃怪道:“不轨的目的?她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在那个恶主子身边做了太多坏事,良心不安才自寻死路的吗?难道还有别的缘故?”
话音刚落,直觉得挡在脸孔前面的发丝被什么灼烧到一般,直烫到了她的脸上来,惠妃惊恐的尖叫起来,眼睛里冒出火红的颜色。她是一只鬼,且是一只已经死了十多年的鬼,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然而眼下的情景也是叫她害怕的往天上直蹿。卫小蛮忙出手,将那在一瞬之间就蔓延开来的火势给摁灭了下去。她挡在惠妃的跟前,全神以待:“你想做什么?”
弗月半歪着头,稚嫩的脸庞上有难以言说的深沉心计。她盯着卫小蛮的眸光忽然发暗,生出犀利的光芒来。一瞬间来到卫小蛮的跟前:“我听说,抱着强烈愿望而死的人,死后便能依靠那怨气和不甘化身厉鬼。若是能回到年少时光,在心智尚未敞开的时候,以此为容器盛放那怨气和不甘,则威力可摧毁整座城池。卫姑娘,只要你乖乖的,不去破坏娘娘和将军的好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可要是你敢,我就算下地狱,也要拖着你一起!”
她说完,忽然爆发出一声狂妄尖刻的笑声,直将周边的草木都震得簌簌发抖。而后,她卷着一阵风,消失不见。
惠妃抖了抖肩膀,望着那弗月消失的方向,不知所以的问卫小蛮:“眼下如何?”
“如何?且先把你的女儿救出来。”卫小蛮说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从假山后面钻了出来。
惠妃感到万分奇怪:“多了这样一个厉鬼当对手,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
卫小蛮反问:“我应该担心什么?担心她来找我的麻烦?你刚才也听到了,只要我不去掺和赵将军和皇后娘娘,她必然不会来找我。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惠妃就问:“那你到底会不会去掺和赵将军和皇后娘娘呢?据我所知,赵将军在坤德宫与那皇后胡来也非出于自愿,他被痴道人下了蛊,几乎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听说,因他身体与灵魂并非同一个人,所以陆倾城才没有办法彻底掌控住他。否则,我看那个丫头也没有必要变成厉鬼来恐吓你。”
她一边说一边“啧啧啧”的摇头:“当侍女也该找个靠谱的主子才是,否则,你瞧瞧,就是死了还得为主子操心,可叫她找着这样的主子了。”
小蛮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有几分意外,总当她是一个端庄持重的人,眼下看来,倒是自己看错了。
往前走着,卫小蛮又停了下来。惠妃奇怪道:“你停下来做什么?”
卫小蛮就问:“还有多远走出坤德宫的地界?你还能跟着我走出多远?”
惠妃便昂首望了望,指着前面一处栏杆道:“我当年被抛尸的地方就在那个栏杆下边,到了那里,我就出不去了。”
卫小蛮便有几分苦恼:“你不能在旁引路,小春子又走不开,我并不认得去冷宫应该怎样走。这可怎么去找你的女儿,帮助她呢?”
惠妃一听,有点儿傻眼:“我之前不是已经和你详细说过应该怎么走了吗?怎么,你这会儿就忘记了?那你的忘性是有点儿大了。不如这样,我再给你说一遍?我给你画张地图?”
说到地图,要是她的手册还在身边就好了,到哪里就不必要担心会迷路。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手册到底丢到哪里去了,也许是早就已经毁了的。卫小蛮下意识摸了摸以前放褡裢的肩膀,现在空空如也,就像是她的身边,也已经空空如也,师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师兄则是早就已经离开她了的。
“算了,我还是先闯一闯,要是能找到固然好。要是找不到,我便只好等着小春子能够脱身,让他带着我走一趟了。”
惠妃没有奈何,路痴这个麻烦不是动动脑筋就能够彻底解决的,尤其看卫小蛮的模样,只怕比路痴还要严重的了。便点头,应了卫小蛮独自去摸一摸的念头。
小蛮从坤德宫出来,按照惠妃的说词,沿着道儿一直往前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左边写着西道上街,右边写着东道上街。她想了想,记不起来惠妃到底说往哪一条道上走了,随便猜了一下就踏上路去,又走了一场段路,不禁到了一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卫小蛮抬头一看,那匾额上已经灰尘蜘蛛网满布,几乎看不出来上头写的什么字。她心想,都说冷宫冷宫,这个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有点儿“冷”的,正要跨进去,不知道小春子从哪里冒出来,上前赶忙将她一把拽住,压低了嗓音着急道:“去不得,去不得!”
卫小蛮见到小春子,松了口气:“这个地方我无论如何是弄不清楚的了。幸好了赶过来了,敏月到底关在什么地方?”
小春子就道:“你跟在我后头,我带你过去。”
卫小蛮便跟上他,两个人一前一后错开了小半个肩膀往前走。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路上也都打起了灯笼来,小春子在宫中倒像是混得还不错,一路走过去,见着他的太监宫女都要喊一声“小春子公公”。
他一直抿着嘴,做出一副不轻易做声的高傲模样,直从那直行的道儿上拐过来,到了一个更加僻静的去处,小春子前后左右的瞧了一瞧,才压低声音和卫小蛮说起话来:“卫姑娘是怎么知道敏月被关在这个地方,性命危在旦夕的?卫姑娘你又是怎样躲过重重守卫到了皇宫里来,却又被皇后给抓住的?”
卫小蛮就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过很难和你说明白便是了。”
小春子也不过是寻点儿话题来讲讲,像他们这种挟有奇特本领的人,不要说他们一般来讲都不会愿意和别人解释自己的本事,就算是当真一一细细解释了,他也不可能听得懂。所以卫小蛮这回答他并不十分在意,接了一声“好吧”,便又自顾自说起来:“原先我也不晓得敏月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后来我把陛下和小冬子送出去的时候,小冬子唯恐他出去之后没有人照料敏月,反而叫敏月性命不保,做了孽,便把详情告诉了我,更嘱咐我,好好照顾敏月。他那句嘱咐是多说了的话,我要不是为了敏月也不可能到芳和宫去,我要是不去芳和宫,又怎么会发现被道人捆缚在那里的他和陛下?一切缘由都是因为敏月,我自然是要好好照顾她的。何必多说呢?”
卫小蛮听到其中的重点,忙问:“你说什么,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陛下和小冬子的?”
小春子就道:“那天可真是吓了我一条。那个芳和宫简直就是个鬼地方!里面瞧着都是草木灌树,可实际一走进去,所有的草木都会活动起来。或者变成毒蛇,或者变成高大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每一个踏入那芳和宫的人都拆吃入腹,连渣都不剩!要不是我身上带着卫姑娘的东西......”
他说着,停下脚步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裹递到卫小蛮的面前:“说起来这是卫姑娘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的。”
卫小蛮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她丢到的那副紫铃铛。她不禁瞪大了眼睛,诧异的望向小春子:“这是......”
小春子难为情的挠了挠头:“这是我偷来的。我为了打听敏月的下落花了不少银子。不要看皇宫里好像因为出不去的缘故,即便手上有银两也没什么用处,照理这个地方的人是不必像宫外的人那样勤于敛财,唯利是图的。可是人那,到了哪个地方都一样,千年不变的只认钱。很快我在宫里这几年存下来的钱都花了个精光,可敏月的消息还是半点儿都没有。我就动起了你那些珠宝的脑筋。”
卫小蛮怪道:“我有什么珠宝?”
“就是陛下赏赐给你的那些朱钗首饰,你向来连看都不看,丢在盒子里就往一边扔了。我见着你反正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就想拿过来救救急。谁知道最后被小冬子知道了,不禁狠狠骂了我一顿,还打了我好几拳。他让我把东西都送回去。我原本是想要都还回去的,只是这一副铃铛放在袖子里,一时忘记了。后来你又莫名不见了,这铃铛就一直放在我的身上。在芳和宫那日晚上,要紧的时候,竟闪出骇人的光芒,救了我一命。我和小冬子,还有陛下,正是靠着它才从芳和宫那个鬼地方逃出来。”
他眼睛往铃铛望了一眼,有几分不舍:“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