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所有妖魔鬼怪皆会在此刻出动,亦有在此时以本尊出现在凡人面前。
卫小蛮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门前去把门拉开了。小冬子一躬身,拦着她的去路,口中喊了一声“卫姑娘”。
“让开。”
小冬子恭敬道:“陛下吩咐,卫姑娘辛苦,这两日还是在景梨宫好生安歇的好。”
“小冬子,你难道不想救你的陛下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很危险?冤魂索命!如果我现在不去,他除了什么事,到时候怎么办?”
小冬子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卫小蛮把人一推,冲了出去。
才刚跑出去几步路,许多人围过来,为首的那个人抬起头来,露出熟悉的脸孔。卫小蛮怔了一下,忙上前,又惊又喜道:“赵濯江?赵将军!”
赵濯江穿着宫中禁卫军的制服,头戴金边头盔,一颌首,道了一声“卫姑娘”。
卫小蛮不禁笑了出来,情不自禁的喃喃:“他没有骗我。”
赵濯江眼中一闪而过的忍痛,他手握着腰侧佩剑,示意卫小蛮:“今日宫中恐有异常,还请卫姑娘留在景梨宫中,不要外出。”
卫小蛮眼里的笑一点一点收敛起来,她才想到赵濯江和独孤晋原本应该的对立位置,为什么现在他却好端端的出现在眼前,替独孤晋拦着她?
“你是怎么脱身的?那天你从船上掉下去之后,去了哪里?”
赵濯江垂着头不说,只道:“请姑娘回殿。”
“你骗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中箭掉落水中,你是故意的。想要让人把我抓住,你故意落水是不是?”
猜到这种可能性,卫小蛮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都握了起来。她对赵濯江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后来的信任,她将他视作了可信之人,在他落水之后,她总惦记着,惦记着他到底漂泊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还活着。她害怕他也会和师兄一样,意外殒命。可是他现在好好的站在她面前,以一种疏冷的态度,在向她传递着某种叫做“背叛”的信息。
卫小蛮竟是忍不住的嗤笑出声,她往前一推,越过赵濯江往前走:“骗子!你没资格拦着我。”
赵濯江长臂伸展,卫小蛮昂头看向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赵濯江道:“陛下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卫小蛮怀疑的皱起了眉峰。赵濯江眸光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卫姑娘,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已经做了选择,不管我是真的落水还是假的落水,从此之后,我不会再靠近你多一步,你和我的距离,便在这里。”
他说着,手搭在剑鞘上,往前挪动一寸,隔在他和卫小蛮之间。小蛮并不明白他的意思,眼梢上挑着,莫名的望着她。赵濯江勉强一笑:“走吧,那人怕是等得着急了。”
卫小蛮不肯:“我要见他,我要见独孤修。今天是月圆之夜,是那个女鬼第一次魂魄聚集的时候,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化解冤仇,独孤修就少一个宿敌。”
“没有独孤修。”赵濯江打断了她的话。
小蛮不明所以的望着他。赵濯江再度说了一遍:“没有独孤修。在这里,在整个九州皇朝,再没有叫独孤修的人。景王已经死在马登坡,连尸首也彻底毁了。陛下姓独孤,单名一个晋字。”
卫小蛮定定的望着他,赵濯江往身后跟着的小冬子一眼,示意小冬子先行一步。他侧身挡着相聚约有两三丈的禁卫军,抬手一伸:“姑娘请。”
卫小蛮僵持在原地不肯走。赵濯江走过去,在她耳朵边低声道:“如果卫姑娘真的替陛下着想,不如先听我的。”
他说着,越过卫小蛮,率先走在前头。小蛮自从奉达殿内被小冬子“请”到这景梨宫来,便再没有见过独孤晋。已有足足三天。她一直想要再见到他,无论如何,她想要让他放弃白袍作下的以阴养阴的法术。灰飞烟灭,她不想看到他最后的下场是那个样子。可是他始终不肯露面,不管她怎样让小冬子通传,他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见她一般。
此时此刻,就算她从赵濯江这里脱身出去了,偌大的皇宫,在她毫无法力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找得到他。无奈,只能跟着赵濯江往前走。
她向来是不认路的,在黑灯瞎火的晚上,更加是两眼一抹黑,赵濯江引着她往哪里走,她就只能往哪里走了。
最终在一座宫殿之前停了下来。这九州朝的皇宫九曲十八弯,走到哪里都是红墙黄瓦,在卫小蛮眼里,这座宫殿和其他宫殿并没有什么不同。黑漆漆的,那殿门上头的匾额也瞧不清楚,她眯着眼睛,实在无法,才问:“这是哪里?”
赵濯江道:“坤德宫。”
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时候,倒还不至于不知道坤德宫是什么地方。小蛮怪道:“你带我到皇后住的地方来做什么?”
赵濯江不说话,引着她往里走。里面出来一个人,正是先前先走一步的小冬子。卫小蛮看到小冬子更加奇怪了,扭头瞧了瞧赵濯江,他脸上的表情分外凝重严苛。
“小冬子,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是皇后召见我?”
小冬子摇摇头,束着两只手跟在卫小蛮的身旁说道:“前两日有人到宫里来找姑娘你了。”
卫小蛮听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是宝宝吗?”
“正是孟家的千金。他们闯进了坤德宫,大约是想要求助于皇后娘娘,然而却扰了娘娘的清修,这会儿被光在坤德宫的偏殿里呢!”
卫小蛮可不知道孟不得和陆倾城是什么关系,更加不知道孟家的千金小姐和陆倾城有什么关系。听到这里只觉得心惊肉跳,那位皇后娘娘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宝宝要是被她拘禁了,这日子怎么可能会好过?
这回用不着赵濯江逼着她往前走了,她三两步过去,赶到了赵濯江的旁边:“你已经见过宝宝了?她怎么样?”
赵濯江垂目瞧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来到廊下,正要转弯。有个相貌清秀的宫女挡到了他们的面前。那宫女虽然只是朝他们望了一望,可是卫小蛮却能从中看出此人身份必定不仅仅是宫女那样简单。她身上带着一种别样的,神秘气息。安静,安静得有几分......诡异。
赵濯江目不斜视,径自往前,卫小蛮也将视线收回来,正要跟上赵濯江。那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宫女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望着赵濯江道:“赵将军安好,如此,娘娘便放心了。”
赵濯江没有回头,卫小蛮诧异的在他们两人身上看了看。那宫女像是窥探到了卫小蛮心中的疑惑,嘴角微微勾着笑:“孟姑娘就全仰仗卫姑娘你了。”
她说着,略略一躬身,便袅袅娜娜的去了。
小冬子把手往额头上一敲,道:“陛下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明知道赵濯江见不得这两个人,怎么还让将军过来呢?”
赵濯江声音沉沉的:“陛下正是知道这个缘故,才让我过来。他想要让娘娘知道,娘娘还有翻身之机。”
卫小蛮全听不懂他们话中之话,待那赵濯江往前走了一些路。她抓住小冬子的袖子,问:“怎么回事?赵将军和刚刚那个女子是认识的?”
“何止认识?”
小冬子和卫小蛮也算得上是熟悉了,再加上因知道她在独孤晋心底里的位置,也就自然而然的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开口说道:“刚刚那个宫女叫做弗月。原本是要被当做陆家大小姐,也是眼下的皇后娘娘当做替身代嫁给赵将军。然而临了临了,皇后娘娘说一个人进宫害怕念家,左右也没有个贴心的人,就硬是把弗月给又要了回来。”
卫小蛮听得越加糊涂:“怎么又和皇后娘娘扯上了关系?”
小冬子“嗨”了一声,轻轻的拍了拍手,靠在卫小蛮耳朵边道:“都说皇家秘闻多,这丞相将军家里的秘闻也不见得就少了。皇后娘娘陆氏,与孟丞相有父女之缘。这孟家和赵家又曾有婚约。陆氏与赵将军自小一块儿长大,嗨,这话奴婢也就跟卫姑娘说,可不能传出去。”
卫小蛮皱了下眉头:“小冬子不相信我。”
“不能够!要真不相信姑娘,能和姑娘说这些?”
小冬子舔了舔唇瓣,看到赵濯江走得远了,应该是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声音,才又说道:“总而言之,这陆氏原本是要嫁入赵家的,却因为阴差阳错,陆氏进了宫,成为了当今皇后。她又见不得赵将军另娶他们,便把陆家送过去嫁的丫鬟也给要了回来。也就是方才的弗月姑娘。说来也是可怜,弗月姑娘原本都已经和赵将军拜了堂,就只等着洞房之后,成为真真正正的将军夫人。眼下在宫中熬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卫小蛮料不到赵濯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往前看,瞧见他身影一顿,停了下来。他蓦的回头往她看过来,那双眼睛明亮深邃,竟像是一束月光,一下子擒住了卫小蛮偷偷瞧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