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修刚要反驳,赵濯江“哎哟”了一声,卫小蛮撇下他过去。
虽说和古树精一战,赵濯江占了上风,但到底耗损不少。卫小蛮拿出药丸来:“这是白露丸,对你和李秋月元神修复都有好处。”
赵濯江犹怀疑的盯着她,独孤修走到他边上沉着眉眼喊了一声“赵将军”。
赵濯江无话可说,接过药丸一气吞了。
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他们要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三十里外的栈,不能在原地休息得太久。待赵濯江稍稍缓过劲来,就上了路。
仍旧是卫小蛮在前,独孤修而后赵濯江在后。
看着前面瘦小的人,独孤修忽然想到一件事,扭头问赵濯江:“你那葫芦里的水从何而来,为何能困住她?”独孤修拿下巴奴了下走在前头的卫小蛮。
他声音放得很低,几近唇语,赵濯江见他小心翼翼,示意独孤修把手伸过来,他在他手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出征之前曾得指点,这葫芦里的水也是他给的。”
独孤修眉头微微蹙气,眸光似笼了一层阴云,他颌首,只当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行至栈,已至华灯初上时分。恰好栈伙计出来点亮匾额两旁的破旧灯笼。卫小蛮仰首看到那斑驳的牌匾上写着“云来栈”四个字。眼梢瞥见当空一轮圆月,亮如圆盘。
“几位投栈?”
卫小蛮点头:“给我一间上房。”
独孤修暗搓搓凑上前:“我可不会和你睡一张床,本王还是纯......”
卫小蛮扬手举起,独孤修跟着赵濯江急往门里钻。
白纱后的红唇微不可见的扬了起来。
赵濯江托着这么一副女人的身躯遭古树精刁难,又走了那样远的路,早就累得四肢无力,一进房见到床,扑过去倒在了床榻上。
“起来。”独孤修拿脚踢了踢他。
赵濯江翻了身,拧着一把不属于他的女人嗓音,懒洋洋娇滴滴:“人家是妇人,王爷最体恤下民,竟是连一张床都不肯让给我这个劳累妇人?”
独孤修提着眼皮,不敢相信这是以一当十的赵濯江赵大将军会说出来的话。他连连退到窗户边上来,惊诧的把眼珠子调过来,望着卫小蛮:“他,他这还能被同化了?”
卫小蛮瞧都没瞧他:“兵不厌诈。”
独孤修意识到自己被赵濯江耍了,脸孔往下一横,大步过去要把人赶下床,卫小蛮回过身:“景王殿下。”
独孤修收回举到半空中的脚,回过来看她。
“不知道你现在困不困。”
独孤修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鄙夷的瞧了床上早已打鼾的赵濯江一眼,摇头。
卫小蛮从窗台上跳下来:“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
不等独孤修回答,她伸手拽住他衣领,脚下忽的一轻,便从那窗口拎着独孤修腾空而出了。
独孤修虽也做了好一阵子鬼,可他一直都秉持做鬼也要优雅的信条,从未这样冒然飞身过。待两脚落到实处,还觉心惊肉跳。
等站定了往下看,独孤修双腿发软,忙的伸出手去抱住了卫小蛮:“这,这是哪里?”
“房顶。”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谈情说爱。”
独孤修张大了嘴,瞪着眼睛看她,卫小蛮面纱浮动,隐约可见一丝俏皮的笑,眼睛发亮,几和与天上明月相媲美。她抓住他握在他腰上的手往边上一丢:“白日做梦。”
独孤修收起脸上表情,背着两只手斜她:“此时已为天黑,做梦有何不可?”
卫小蛮扬手又要打,他忙的护住脑袋连声道:“停停停,不是说有事要谈?”
卫小蛮瞧了他缩头耷肩的模样,抿着唇忍笑,扭过身在房脊上坐下。
独孤修见状,也慢吞吞挪到她边上坐下。
今夜天好,只有明月当空。月圆如盘,卫小蛮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忽然一凉,睁开眼,独孤修局促又紧张的表情暴露眼帘。他一只手捏着白纱的一角,开口居然有些结巴:“这,这里没有外人。”
卫小蛮看着他不动,独孤修大着胆子把她脸上的白纱全撤了下来。
“其实你长得挺好看,为什么要带着这个?”
“仇人太多。”
独孤修脚下一滑,差点儿被她这话惊得跌下去。
小蛮忍不住的笑。
“你还是王爷,胆子这样小。”
“正因为本王是王爷,自小锦衣玉食,守卫三千,从未经过大风大浪,焉能对突然之情况处之泰然?”
他说得那样坦然自若,卫小蛮竟然不好怼他。她翘着嘴笑,认了他这歪理。
“像你这样矜贵,为什么北疆入境时,禹王陛下会派你出征?”
讲到皇兄,独孤修不再那样吊儿郎当,眼中的光也沉暗下来:“皇兄登基未久,朝中无可信之人。我不过顶着征远元帅之名,替皇兄御驾亲征罢了。”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卫小蛮仰头看着天上明月,“陛下是想让你查出军中有谁与北疆私下往来,行叛国之实。”
独孤修显然并未想到卫小蛮居然猜到了他皇兄所思所想。不禁诧异的望着她。
“你和赵濯江在路上说的话,我听到了。”
卫小蛮并不隐瞒,她抬手,在房脊上沾着夜晚水汽写下一个名字:“这个人,是谁?”
独孤修眼见隐瞒不住,干脆吐了口气,老实道:“国师,白袍道人。”
“独孤修,”卫小蛮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她湛亮的眸子就像天边的星辰,直直落到他眼底,脸色沉肃,“你必定要选择一个人相信。我和这个白袍道人,只有一个人能够帮助你回宫查出军中匪徒。你如果相信白袍道人,那么天亮之前我就离开,我会把御魂丸给你,让你和赵濯江能以人身回到大都。你要是相信我,就要把白袍道人的底细一五一十都和我说清楚。”
独孤修见她站起来,心下竟是一凛,唯恐她即可就走了,紧跟着也站了起来,伸手去拽她。
他非人,手掌自然是冰凉无可置疑的,可她明明是人,手臂却也温凉。独孤修握着那一片滑腻温凉的手腕,急道:“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起选择来?白袍道人助赵将军寻得纯阴之身,可以附身体内,更帮我得了人形。你几次三番救我,你亦是我的恩人。马登坡一事,皇宫中的困境,需要你们两个人齐心协力,帮助我......”
“你真觉得我和那个什么白袍道人能联手?”卫小蛮眸光落定在他的脸上,“林子里的事,你看得一清二楚,赵濯江对我有疑,他企图除掉我。是谁对他说我在马登坡一役的时候出现过?是谁让他用定身水对付我?又是谁把试心石放在我的褡裢内?”
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莹莹发光的石头:“如你所说,赵濯江只是一介武夫,他不可能懂这些法术,就只有一个人,只有他会让赵濯江毫不怀疑的执行指令。”
独孤修眉头紧皱起来:“白袍道人并没有见过你,他偏听赵濯江一面之词,帮助赵濯江对付你,也只是误会。”
卫小蛮不是个擅于和人沟通的人,她忽然觉得烦躁。把试心石往独孤修手里一塞,转身就道:“你要选白袍道人,我天亮就走。”
自相识以来,她就是一副潇洒任性的脾气,她要说走,必定会走。独孤修忍不住着急起来,跟在她身后问:“你就为在林子里的事情闹脾气,岂不是太小家子气?”
卫小蛮听了这话险些一口气堵上来憋死。她一番好意,居然被他质疑她小家子气!他倒是知不知道,皇宫里有巫师做法,令那紫微星陷入险境!那个白袍道人,很有可能就是导致宫中混乱的罪魁祸首!他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反过来说她小家子气!
卫小蛮气得两只手捏成了拳头,忍了忍,忍不住,反过身冲到他面前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漆黑朗朗的夜空中,一只玄黑色的大雕自圆月正中凶戾冲来。其速度之快之猛,堪比弯弓射出的迅猛长箭。
卫小蛮眼中的光越来越亮,千钧一发之际,她推开独孤修,中指相对,红唇极快阖动,念出一连串复杂缭乱的咒语。
独孤修两脚叉在房脊两侧,被卫小蛮一推,差点儿摔下去,幸好脚下一滑,顺势跨坐在房脊上。他捂着有几分痛的屁股,正想问卫小蛮怎么回事儿,耳朵旁发痒,他抬手挠了一下,一根漆黑的雕毛落了下来。
微微发出红光,似沾着血的气味。独孤修怔怔盯着那根雕毛,忽然回过神来,连忙去看卫小蛮。
那大雕的一双前爪就按在卫小蛮交错相握的手上,那血直往下掉。就落在大雕抖落的一根根玄色雕毛上。
“卫小蛮!”
“走开!别过来!”
独孤修刚爬起来,那只大雕像是通人性一般,米黄色的眼珠倏的一缩,盯住了独孤修,推开卫小蛮往独孤修扑来。
“血灵,出来!”
卫小蛮忽的大喝一声,她手上的血竟腾空而起,在圆月下幻化成一只血红色的凤凰,仰天呼啸。
“去!”
那血色凤凰在独孤修即将被大雕双爪抓住的一瞬间,飞扑打落大雕。
卫小蛮一口血吐出来,半身力气似被抽去。然而不等她有喘息之机,只见那刚刚落入房顶的大雕“啪”一下散落成千千万万片羽毛,每一个羽毛幻化成黑色吸血僵虫。为首是一只绿头苍蝇般的虫虱,它触角高高扬起,往卫小蛮一指,那些僵虫似密密麻麻的蚂蚁,围住卫小蛮缠过去。
声东击西!跌在一旁的独孤修蓦然醒悟过来,刚才那只大雕是故意朝他冲过来,只为令卫小蛮因救他而消耗大部分体力,再借机对付她!对方真正的目标是卫小蛮!
独孤修愧疚,更心急如焚,想要起身帮她,却动弹不得。低头一看,竟然是被两只掉落下来的雕爪摁住了两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