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程知安之后，周蕾来找我，她说要赎罪，要给我顶罪去杀周奕薰。”莫为说起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
图书馆其实并不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人太多，而且林羽在小说里挑的地方是电梯这么一个会遇到许多不可测因素的地方，可他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也许连老天都在帮他，他动手的时候电梯里真的只有程知安一个人。
莫为自己在行政楼工作了多年，对图书馆里的监控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2号电梯里的监控坏了半年一直没有人去处理，这也就为他动手之后的逃离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他料定这个学校里没有人会怀疑到他身上，除了周蕾。他本想在完成复仇之后去找周蕾好好谈一谈就去自首，他不希望周蕾这一生都活在对莫简的负罪感里，她没有做错，错的是那些该死的人。
可他没想到在回到办公室之后就看到她在里面等他，他关上了门，状似镇定地问她来做什么。
她说，“让我去替你杀第三个人，让我替你去顶罪。”
他没想到周蕾会说得那么直接，他走到办公桌前假装整理桌上散乱的资料来掩盖自己有些慌张的情绪。周蕾直接站到他面前，手按在那一沓资料上，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就当是我为自己当年的无用赎罪。”
莫为抓住她的手，把资料从她的手下抽出来，放到一边的文件袋里，平静地回她，“不用，你回去吧。”
“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坐牢，不管你做地再怎么干净，你都逃不掉的。我在星沉湖边看到了，来的是林翎，你还记得林羽在讲座里说过的那些话么？”
莫为在叙述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停了停，还有兴趣去观察林翎脸上的表情。
可林翎倒是不遂他的愿，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似乎在莫为的叙述里出现自己与林羽的名字并不是一件什么能让她的情绪有所波动的事情。
“林翎，你不好奇你哥哥在明州大学几乎一半的学生面前怎么评价自己的妹妹的么？”这倒是有点出乎莫为的意料，他本想是等林翎自己问出口，可事情好像并不朝他想象的方向发展。
“你说，我听。”林翎还有心情向着莫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羽说，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任凭一个凶手做的再怎么完美，总有蛛丝马迹。唯一的区别是，他们遇到的警察是不是能找到这些蛛丝马迹。我有自信，如果我杀了一个人，那么在这个国家里能抓到我的就只有两个人。我曾经的老师夏延宁，和我的妹妹林翎。”
林翎听到此处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莫为，要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周蕾一看到你，就知道我逃不过。”莫为在提到周蕾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放平了语调，带着愧疚与温柔。
“我没有答应她，然后她就走了。她走了不过一个小时，林羽就来了。林羽担任学生会主席那一年我还在团委工作，所以我们很熟。我以为他来不过是闲聊，正巧我那时候为着怎么引周奕薰去新田径场的事情烦心，他来了正好让我醒醒脑子。”
林翎很认真地听着，她知道，哥哥的出现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林羽来，是为了催眠我。因为他答应了周蕾，要帮她赎罪。等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当时我就听到你们从会议室冲出去的声响，我就知道是周蕾还是做了傻事。”
“既然周蕾替你顶了罪，为什么又自投罗网？”林翎虽然问了这个问题，但是答案她很清楚，她也想听莫为自己说出来。她知道昨天他说的那个理由并不是全部。
“是我自己要给莫简报仇，我是一个男人，我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去替我顶罪！”莫为此时倒是笑了，笑地坦诚，“不过会去攻击夏延宁，的确是因为我昨天说的那个理由。”
“你真的仅仅是为了试探么？”林翎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发生的一切，现在还心有余悸。夏延宁功夫的确好，可是莫为在那一刻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却能让林翎失声惊叫，绝对不是试探那么简单，那是真的动了杀机。
“只是试探。”莫为自然是不会告诉林翎真正的原因，不过他刚才言语间已经透露了一些线索，如果林翎真的有像林羽说的那么聪明的话，她理当能发现这其中的联结。
林翎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莫为先行一步被看守所的警察送回了自己的房间，林翎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晕眩，她忙扶住了面前的桌子这才稍稍稳定了自己的身形。
莫为说的话，虽然只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她还是把它们都联系在了一起。林羽是怎样的人，他怎么会那么好心什么回报都不要就帮周蕾拖住莫为。他给莫为催眠，一个原因是为了好让周蕾完成自己的心愿，另一个原因只是为了让莫为去杀夏延宁。
这样也就可以解释明明莫为已经想好了自首，却还要白白再多上袭警这一条罪。
可是林羽的为人……她刚和夏延宁讨论过，他们都相信林羽做不出夺人性命的事情来，可是为什么到了这里，林羽却要假莫为之手要夏延宁的性命？
她晕晕乎乎地走出看守所，连带着下楼梯的时候都摇摇晃晃。夏延宁赶忙灭了自己手里的烟，解了安全带跑过去扶她。
正巧她踉踉跄跄地下来，在最后一节阶梯上失去了控制向前栽去，夏延宁一把抱住她，她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里。夏延宁心知不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便知这姑娘又发烧了。
夏延宁把她打横抱起，她挣扎着想下来，问他，“你干嘛？”
可发着烧的女孩儿本就没什么力气，夏延宁很轻松地制住了她的反抗，说，“我送你去医院。”
那一刻，林翎忽然想起了研三那一年她倒在他的怀里，他也曾这样抱着她送她去医院。
世事沧桑变化，经年已过，许多人也变了，只有夏延宁还是原来的夏延宁。
林翎被夏延宁放到副驾驶座上，又为她系上了安全带。然后绕到自己的座位上油门一踩就朝着医院驶去。
乖乖地待在总部处理案卷的一组人好好地工作了一个早上都不见组长和林翎回来，打了电话给看守所也说林翎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么长的时间，林翎就是用蜗牛爬的速度也该回来了。
南寻微放心不下，还是给林翎打了电话。毕竟林翎才刚回国，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
万万想不到接电话的是夏延宁，南寻微在那一刻还以为是自己太着急手一抖拨错了电话。
电话那一端的夏延宁说，“林翎发烧了，现在在医院里躺着。”
南寻微恨铁不成钢地挂了电话，林翎这个死丫头才回国这么几天就又感冒倒下了。不过有夏延宁在她身边，南寻微倒是真的不清楚自己是应该担心还是不应该担心。
她把电话一撂，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他们和南寻微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几时看到南寻微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一定是林翎做了什么非人的事情，所以南寻微才会那么地恨铁不成钢。
“她没事，发烧进医院了，组长在她那里，你们就别担心了。”
“林姑娘就是林姑娘，这名字还真是没叫错。”宋继英一脸我简直就是预言帝的表情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自己手里的案卷资料。
所有人都已经懒得理他，听见林翎没什么大问题也就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林翎虽然刚被送进医院的时候看起来病情严重了一点，但挂了半瓶生理盐水之后整个人就开始有精神了。夏延宁从车上拿了笔记本电脑坐在他旁边忙着自己的工作，林翎无聊，可又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玩，于是就开始专注地打扰组长的工作。
“夏延宁，我记得研三那一年晕倒，也是你送我去医院的吧。我昏迷的时候感觉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都是你在病床前照顾我。你喂我吃药，你在我身边念卷宗，你在我身边工作。”
夏延宁原本顺畅地打着字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打字。
“那时候我以为那是真的呢，这个梦真的好真实啊。我醒来之后看到阿寻，我就问她是不是你在照顾我，她说不是。当初我的心还是玻璃心，喀啦啦就碎成好几瓣了。”林翎自顾自地说下去，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起来就像是在回忆当年的样子。
“阿寻说，你送我到医院之后就走了。我就想，这什么老师，居然连我手术结果都不等就心安理得地走了。”
“夏延宁，你说，你这个老师是不是当得不够称职，我可是在课堂上晕过去的，这也算是工伤吧。”
说到最后，她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夏延宁的侧脸，语气半真半假，说不出是试探还是真正的玩笑。
夏延宁终于还是阖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然后侧过身没好气地看着她，“顶多今天的我给你算工伤。”
他的回答避重就轻，说了他能说的，瞒了他想瞒的。
林翎的眼神一黯，落在了夏延宁的眼里。
怕林翎一口气问出什么他招架不了的问题，他也索性将工作搁置在一边，说，“既然你存心不想让我工作，那就讲讲在美国办过的案子吧，我们也交流交流经验。”
这原本是给了林翎一个发挥的机会，既能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又不至于让他们两人陷入感情的问题里去。
可林翎却只说了一句，“没什么好说的，我都忘记了。”
她又低下头去，她又在躲避他的眼神。
只是这一句，这一个小动作，夏延宁就肯定，林翎在美国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是她说不出口，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起来的事情。
这么看来，他早上发邮件给美国方面让他们把林翎这几年在匡提科的情况做个梳理给他一份简报大概是做对了。
两个人正互相闷声不说话，护士倒是走了过来，拔了林翎手上的针头，让她自己按住止血，走之前还补了一句，“女朋友都病成这样了，你这个男朋友就别跟她置气了。”
这一句话，就把林翎逗笑了，夏延宁也不好当面否认驳林翎的面子，只能收拾了电脑扶着林翎走出了输液室。
林翎从输液室出来就忍不住自己的笑，左手按着右手上的针孔，一路笑得没有形象花枝乱颤。夏延宁也是脾气好，随她闹，扶她上了车。
“送我回总部吧。”林翎寄好了安全带，也许是受了刚才情绪的感染，就对着夏延宁颐指气使。
“我送你回家。”
林翎没想到夏延宁来了这么一句，不过也好，既然是组长亲自开口要放自己的假，那自己就这么受着好了。
可夏延宁方向盘一打，林翎就看出了不对劲，她以为夏延宁开错了方向，连忙笑着纠正他说，“哎，错了错了，我家不在这个方向。”
可她没想到，夏延宁一边平稳地开着车，一边回她。
“回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