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们胭脂水粉买的差不多了,回去吧,冯妈妈特定叮嘱了,上次盛金记的事让夫人很生气,出阁前尽量不要出门,何况现在还闹着瘟疫。”

    “闭嘴。”

    婢子为难地还想再劝说两句,但转眼一瞧,忽然道:“那位是冯妈妈吧?”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冯妈妈正要踏上一辆不显眼的马车,随行的小厮还递了个包袱过去。

    “走,让车夫跟上。”温云婉落了帘子,车夫跟着冯妈妈的马车,拐进东寺大街不久后,冯妈妈的马车停下来,她拎着包袱走了许久一段,温云婉用帕子捂着口鼻,不远不近地蹑在后面。

    这是一条专卖活禽肉类的街道,街上林立各类肉铺,鸡鸭鱼肉不一而足,也就有许多活牲宰杀后剩下的血水下水,场面惨烈,味道腥臭,连下脚的地方都不好找,而出没的各色人等,多都是些满脸横肉的屠夫和泼辣的娘子们,喊声震天,愈发显得这条街嘈杂肮脏。

    府里采买素来有专人负责,冯妈妈这样有头有脸的婆子,怎么也不该来这种地方才是。

    “姑娘!”婢子在身后焦急地喊着,温云婉横她一眼,愈发好奇,她从隔壁绕过杂七杂八的木架子,来到后院门前,只见冯妈妈和另外一个人站在一起说话,那女使看着似乎也是大家出身,衣饰不像是小门小户的主妇。

    “那是林太常家的女使。”婢子低声道。

    “你怎么认得?”

    “之前五姑娘被认为义女,我们都跟着去了林府,故而认得,他家的采买因为和与宫中送衣料的皇商关系极好,所以每次都能拿到宫人们穿着的最新衣料,料子又柔软,花样又新奇,两府下人在一处时,我们还羡慕过呢!”

    “冯妈妈怎么会——”

    “嘘!”

    温云婉还想多看两眼,忽然被人推了一把,推到门前来,身后是一个剽形大汉,恶狠狠地道:“抓到两个偷看的。”

    冯妈妈惊呼一声,“姑娘!”

    话落,冯妈妈挡在温云婉面前,赔着笑脸道:“定是姑娘无意看到我,才跟来的,既然事情已了,我们马上走——”

    但那女使使了个眼色,大汉跨前一步,拦住去路,女使警惕地问:“可就这两人?还有没有尾巴?”

    大汉摇摇头,“周围都查看了,没有,只有这两人是生面孔。”

    女使压低声音,在冯妈妈耳边耳语数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冯妈妈面上一白,连忙应着声,带着温云婉走了。

    一路上,温云婉不依不饶地问:“你怎么会到东寺大街去?你去见谁?你明知道林家帮着温云秀,还同他们往来?”

    温云婉连珠炮一样,令冯妈妈招架不住。

    冯妈妈挑了帘,吩咐道:“彩香,你去前面的铺子买一两珍珠粉来。”

    匆匆打发了彩香,冯妈妈让车夫下去牵着马走,这才焦躁地道:“安静些,我的姑娘,这件事说出去,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为什么?”

    “这是夫人在玢州的亲戚,夫人一直对她很照拂,之前五姑娘院里中毒的女使也是她家安排的人,夫人三不三就会接济下他们,今日让姑娘撞见了,事关之前京兆府的案子,姑娘可万万不能说出去!”

    温云婉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还当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之前的事情未了罢了。

    温云婉不以为意地道:“我道什么事,给他们一大笔银子就是了,这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娘亲也是心软,给了钱再闹事,便叫人打出京城去。”

    “是是是,姑娘说得对。”冯妈妈这么说着,但还是紧张地搓着手,“今日这件事,姑娘万万不要说给别人,否则会坏了夫人的事。”

    “你放心,我知道其中利害。”

    冯妈妈的心还是悬着的,没想到今日这个篓子竟然是自己捅下的,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让人看见了,偏偏就撞进了温云婉的眼里,而那种地方人多眼杂,除了温云婉,不知道还被谁看了去。

    冯妈妈后悔至极,先前怕戴了面纱显眼,现在这种情况,还不如戴着面纱呢。

    马车出了东寺大街,扛着羊腿的伙计卸下肩膀上的布包,布包里面塞着草木灰,省得肉腿上的血蹭到衣服上来,他用黑漆漆的布子擦着油腻腻的手,流里流气地笑着,“方才那个姐儿真是漂亮。”

    肉铺娘子将一盆血水泼出去,白他一眼,“那女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姑娘,你看看就罢了,自己是什么葱什么蒜,心里可有点谱吧!”

    伙计傻呵呵笑着,“这不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么!”

    “估计是怕那婆子贪钱。”肉铺娘子端着空盆,和旁边剁肉的屠夫闲聊起来,“那女子是跟着头里那个老妈妈来的,那老妈妈搬着那么大一个包袱,定然是偷了主人家的钱。”

    屠夫不耐烦瞪她一眼,“少说人是非,大概是钱五的亲戚来送东西吧,钱五接了林府的大单子,忙都忙不过来,这一下可算是富贵了,少不得以后要给他宰牲口,别嚼他舌根子。”

    肉铺娘子不屑一顾,“呸!老娘还不指望他吃饭,一个卖狗肉的,不过雇了几个伙计,就风光了?不也还是卖狗肉的!”

    伙计嘿嘿笑着,提着裤腰带,“搬完了,俺去买个饼吃,哥和嫂子要不要?”

    肉铺娘子从腰带里翻出几文来,“来四个,要脆的,刚烤出来的。”

    “好嘞。”

    烧饼摊子,伙计靠在面案前聊天,掌柜道:“正好腌了腊八蒜,你跟我进来,我装点给你,带回去给你家大哥。”

    “好。”

    暗得看不清东西,还飘着灰尘吊子的后院柴房里,两人拱手道,“见过特使。”

    阿荆抬手,道:“虚礼免了,今日可有什么情况?”

    “徐闻还在钱五铺子里当伙计,林家今天有人来取狗肉,府里的女使见了平靖侯府夫人身边的婆子,姓冯的那位,冯婆子交给林家女使一大包东西,来的路上应该是被温三姑娘看到,也跟着来了,但没看出什么端倪,就被林家的护卫赶走了。”

    “林家的女使走的时候,带了那包东西吗?”

    “没有。”

    “知道了,继续盯着,千万不能放跑了。”

    “特使放心,周围的暗桩拼了性命也会留下人的。”

    “好。”

    不多时,伙计端着腊八蒜的碗,拎着六个烧饼,喜滋滋地又回去了,他们在肮脏破败的门脸前铺开桌子,胡乱对付了一口,伙计举着饼,对钱五狗肉铺的新伙计,笑嘻嘻地道:“大哥,要不要一起吃点?刚腌好的腊八蒜,味道刚刚好!”

    徐闻把一堆狗肉扔进盆里,对着热情的伙计摇摇头,道:“不吃了,中午饱了。”

    伙计凌空扔过半张来,“尝尝呗,日头长,多吃点不饿!”

    看着伙计吃完收了桌子,徐闻把手里的饼塞进了嘴里。

    现在,他是钱五狗肉铺的一个穷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