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晌才回过神来,咬紧牙关,怒视顾惜。
顾惜的手还停在半空,眉角略扬,眼神平静得看不出一点波澜,仿佛刚才动手的人不是她一般。
“顾婉清,话我已经说到了。三天后,我准时上门。”
说罢,她转身要走。
顾婉清还要追,被季慕礼挡住。
他视线凌厉,盯得顾婉清心里发紧,双腿仿佛被钉在地上般,动弹不得。
她刚刚没了父亲,季慕礼不想太过咄咄逼人,扫了眼苏柔,压着声音道:“白居可会协助你处理顾海洋的后事。婉清,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回身随着顾惜阔步而去。
好自为之?
她的父亲被顾惜逼死,季慕礼却要自己好自为之?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婉清盯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牙关咬得越来越紧,很快嘴里就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既然她卑微这么多年都换不来季慕礼的一点慈悲,那么就别怪她换个法子让他另眼相看了。
至于顾惜。
以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以后也会是!
顾婉清眼底恨意越来越浓,心中仿佛有团火焰正在灼灼燃烧。
“婉清。”苏柔捧着骨灰盒上前,小声询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先回家。”顾婉清看都不看她,“我还有其他事。”
说完,不管苏柔如何在身后高喊,她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另一边。
顾惜上车后没有坐副驾,直接缩进后座的边缘。
她单手撑在窗框上,整张脸都埋进肘窝中,单薄的身姿不停发颤。
虽然她极力压制,可呜呜咽咽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漏了出来。
对于顾海洋的过世,她有种很复杂的情感。
她恨顾海洋直到死都还在绞尽脑汁地算计她。
也恨顾家这么多年把她当做一颗棋子,处处利用她,将她的价值榨干之后,又弃她如蔽履。
可是,他们却也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顾海洋也是自己喊了这么多年‘爸’的人。
现在,他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和这世界的链接似乎又少了一条。
哭了不知多久,眼泪终于干了。
顾惜揉了揉鼻尖,慢慢抬起头。
一张纸巾递到她面前:“擦擦吧。”
顾惜双眼赤红,扭头看向旁边的人。
季慕礼一向冷若冰山的脸上噙着些许笑容,嘴角微扬,定定地看着她。
顾惜接过纸巾,擦掉泪痕:“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狠心,连他临终的心愿都不肯满足。”
季慕礼摇头,转身面向正前方,双手交叉撑在脑后:“不会。顾家对你做了那么多,你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你善良了。如果是我,也许真的会硬生生气死顾海洋。”
他表情严肃,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玩笑,惹得顾惜不自觉笑了出来。
“没想到堂堂季总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季慕礼靠在胳膊上别过头,玩味地打量顾惜:“你不信?”
顾惜瘪嘴:“信,当然信。”
季慕礼的手段她领教过,的确有把人生生气死的可能。
两人陷入片刻的沉默。
几秒后,季慕礼正了正身形,接着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回你外婆留给你的东西?”
顾惜颔首,顺带调侃他一把:“看来短期内我是没法离开澜城了,岂不是正随你愿。”
季慕礼微挑眉角,眼底携些许错愕上下扫视顾惜。
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看来顾惜的确和以前不同了。
她真的变了。
沉吟片刻,季慕礼道:“用这种办法留下你,我宁可你走。”
顾惜紧眉,猛然看向他,眼神一点点变得复杂
季慕礼却瞬间扭过头,躲开她的视线,转移话题:“顾海洋临终宁可用手段让你接手顾家,也不肯直接把顾家交给顾婉清,我想也许是因为有些东西顾婉清接手不了。”
他在季家这种虎狼窝浸润这么多年,敏锐度远超旁人。
顾惜略微侧身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我外婆留给我的东西,关乎顾家的核心利益?”
季慕礼嘴角瘪了瘪,颔首:“我早就听说,顾海洋每次作为顾家总裁和其他公司签合同的时候,用的公章都是代理公章。”
顾惜神色一怔,立即领会到季慕礼的言外之意:“你是说,他根本不是顾家的法人?”
“你外婆过世的时候,你还没有成年,即便她把公司写在你名下,也需要你的监护人来代为管理。”季慕礼说话时视线始终盯着顾惜,“很可能顾海洋根本不是顾家的法人,而是你的代理人。
他活着的时候,只要你不主动追究,那么他自然可以以代管人的身份继续管理顾家。可是,只要他出现意外,按照流程,公司需要变更法人,那么一切都会大白于人前。
所以,顾海洋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想让你来接替顾家。一来可以收拾顾家现在的烂摊子,二来他之前做过的事自然也就没人追究了。”
顾惜不解:“他做过的事?”
“顾海洋从前一直没有和你提起过法人的问题,证明他根本不想你知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才不会那么好心,任劳任怨地替你管理公司。”
顾惜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这些年他私挪公款?”
季慕礼点头:“很可能。”
顾惜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
他不说,她还没想这么深。
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如果顾海洋真有私挪公款的行为,那么他就涉嫌职务侵占,即便如今他过世了不能追究,可他挪走的公款也要如数还回来。
若是顾惜今天真答应接手,可就不一样了。
她是顾家人,旁人不晓得顾家的这点事情,只会认定她女承父业,那些公款也不会再有人追究。
即便往后她发现了其中漏洞,但她顾家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如何能说清顾海洋侵占的公款与她无关呢?
顾海洋临了临了,还要这么狠地摆她一道,拉她去做垫背。
好啊!
真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