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录像。”秦斌说着，嘴边带着一抹不明所以地微笑。
“你说什么？”简单的四字，在林元寺听来，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重重炸落在了身边。
“每次犯罪，我都有记录，一点点个人爱好。”
变态。
听到这，只有这两个字才足以表达出林元寺此时的心情。
正常人犯下罪行后，会因为内疚或是自责，强行逼迫自己忘记曾做过的事情，可这个秦斌，竟然会去主动记录，就像是在玩味自己的作品一样。
“你这样做，不怕被发现吗？”林元寺不禁问道。
“很简单，谁发现了，就杀了谁。”
“雷明彬就是因为这个死的？”林元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这就是乱翻别人东西的下场。”秦斌说着，面露凶狠，一副恨不得再杀对方一次的样子。“如果不是他，说不定现在我跟雨欣早就去了其他地方过上了与世无争的日子。”
“跟她有什么关系，你得罪的人是李德清。”
“警官，你觉得你那招漫天过海，能骗得了我们吗？”秦斌不禁冷笑一声。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害死警察，这么大的事，我们哪里敢做。”秦斌说着，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之所以配合你，是想让这出戏更加精彩。”
“还真是让你们费心了。”林元寺咬牙说道，话语里满是气愤。
“不过林警官，说真的，我还真是佩服你那一招瞒天过海，如果不是雨欣还好好活着，我真的是差点就信了你。”秦斌说着，话语中带着一丝的玩味。
“那一招？”林元寺知道对方指的一定不是李强假死的那件事。
“你利用雨欣来离间我跟李德清之间的关系，真的是高明。我差点就相信是李德清想要雨欣死了。”
听到对方的话，林元寺突然明白了过来，秦斌指的是之前的纵火事件。那件事，确实是林元寺一手安排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将秦斌引出来，所以为了万无一失，那晚，林元寺刻意盯在了那里。
“你是怎么发现要害死蓝雨欣的人是我，而不是李德清。”林元寺说道。
“如果是李德清想要雨欣的命，雨欣绝不会活过那晚，即便是你在那里。这就是他跟你们警方最大的不同。”秦斌说着，先是顿了顿，接着说道。“那晚，你的目的确实达到了，我的确是去了现场，不过我太清楚你们二者的不同了，所以我当时非常笃定雨欣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你接着就离开了。”林元寺想起了那晚一闪而过的黑影，以及蓝雨欣当时惊喜的表情，原来当时鱼已经探了头，只是没有咬钩而已。
秦斌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向林元寺，像是默认了一样。
“薇拉还以为是她害死了雷明彬。”林元寺开口说道。
“她充其量只是一个推手，我才是最终的刽子手。”秦斌说着，没有丝毫的掩饰。
“你说你是来赎罪的，是为了谁？”
“谁也不为，只为我自己。”秦斌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
林元寺自然没有放过这一个小细节，他看得出，秦斌是在撒谎。
“没想到，你还能有把柄被人抓在手里？”林元寺反问道。
“不是把柄。”秦斌直接反驳道。“我多活了二十多年，不管怎么说，我都值了，但是她不一样，她还有大把大好的年华，不该被过去的阴影缠身，一直活在过去。”
“你指的是...薇拉？”
“那个女人的死活跟我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我懂了。”林元寺说道，随即明白了对方另有所指，能让秦斌如此尽心的，只有蓝雨欣。
“我听说蓝雨欣的父亲蓝正涛也是死于一场火灾。”
听了林元寺的话，秦斌只是沉默着，眼神里满是煎熬。
林元寺接着说道。“我还听说，蓝正涛死前曾在孤儿院里工作。”
听到“孤儿院”三个人，秦斌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着，转瞬即逝。
“但是我还听说。”林元寺定了定神，看向秦斌。
只见对方此时正一脸迷茫地看向自己。
不知怎么，刚刚还想脱口而出的话，此时却怎么也说不出了。林元寺犹豫了，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眼前这个男人，既然已经选择了赎罪，为什么还要摧残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没什么。”林元寺换了一种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紧接着，林元寺换了一个话题。“你承认张胜义和雷明彬都是被你杀死的，是吗？”
“是。”
“二十三年前孤儿院的那场大化，也是你放的，是吗？”
“是。”
“当年那场大火，除了你，涉案人员都还有谁。”
“张胜义和李德清是策划者，我是执行者。但据我所知，还有一个人也有份。”
“那个人是谁？”
“具体的名字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是孤儿院院长的妻子，跟李德清走得很近。”
徐佳慧。
林元寺在心中默念了这个人的名字。
“她在里面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算是里面的内应，告诉我们孤儿院的时间安排和值班人员的工作安排。”
“所以，你们纵火时才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罪证。”
“是。”
“那群孩子，你们怎么下得了手。”林元寺直直地看向对方的眼睛，质问道。
“他们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离开了那家孤儿院，他们只能流浪街头，与其以后让他们过这样的苦日子，还不如一死百了，也省得痛苦。”秦斌说着，语气里满是轻松。
“谁也没有替他人决定的权利，包括我，也包括你。”
“林警官，我只希望雨欣能够幸福。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呵...”林元寺说着，真的是觉得听到了最大的一个笑话。“抱歉，我选择收回刚刚对你的怜悯之心。”
紧接着，林元寺站起了身，径直走向门口走去。“希望这一次，拯救的是你自己。”
林元寺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门外赫然站着陈夕跟另外几个组员。
“给他录口供，把前因后果都写清楚，包括二十三年前的那件案子。薇拉那边，把程序过一遍，可以让她走了。”
“好。”几个人答应了下来，随即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外，一直沉默的陈夕开了口。“队长，你为什么不告诉秦斌，其实蓝雨欣的父亲...是个酒鬼，是他害死了蓝雨欣的母亲。”
听了陈夕的问话，林元寺叹了一口气，看向审讯室内，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个男人，已经来赎罪了，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又或是因为谁，他既然选择了忏悔，就只当是成全他了。”
“成全他？可是谁来成全那些死去的人！”陈夕不禁质问道。
“陈夕，你要明白一点，做警察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
“队长，难道你就没有感情用事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蓝雨欣是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她跟薇拉一样，一心想替那些枉死人的报仇，所以她才接近秦斌，编造了缅怀自己父亲的假象，让秦斌对蓝雨欣心怀自责与愧疚，最终选择了来为自己赎罪，也希望蓝雨欣能摆脱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你觉得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我们真的要那么狠心，打破他最后的一丝希望吗？”
“队长，你真的是...我真是看不懂你，有时候你比谁都狠，有时候却又比谁都心慈手软。”
“多谢。”林元寺说完，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向屋外走去。
警察局大厅门外，此时已然停好了一辆车，驾驶座上的人赫然是宋岩海，副驾驶上的人，竟然是蓝雨欣，而刚刚从警局里走出的薇拉，正在向他们走去。
原来是这样。
林元寺已经了然。
整件案子只是他们精心筹划的一个局，一个真正的直击内心罪恶的局。
他们只是一个推手，却足以让这些心里有鬼的人自掘坟墓。
说到底，只是那些恶人自食其果而已。
“薇拉。”眼看着薇拉就要上车了，林元寺叫住了她。
“林警官，怎么，还有事吗？”薇拉愣了一下，随即转过了身来，笑得坦荡，似是所有的阴霾都已经消失了一样。
“我希望你们能够就此收手。”
“林警官，我们什么也没有做。”薇拉笑着回答道。
“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林元寺厉声说道。“你们做的这些已经够了！”
“不够。林警官一定听过一句话，血债血偿。”
林元寺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谢谢你林警官，如果当年的警察有你一半负责，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林元寺苦笑一声，他听不出这其中的褒贬之意。
“他们已经愿意赎罪了！”林元寺抑制不住内心的呐喊，喊了一句。
“人死不能复生。林警官，能够祭奠亡者的只有死亡。”薇拉说完，上了车，没有多看林元寺一眼。
紧接着，宋岩海踩足了油门，车子径直驶离了警察局。
“你们真的应该去那里看看...”夕阳斜照，柔和的阳光洒落肩旁，林元寺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永远也忘不记那一幕。
碧沁园里，那两层电梯永远抵达不了的地方，住着的不是什么住户，而是一个个工整摆放着的骨灰盒。整整两层楼，祭奠着的全是他们几人的悔恨之情。
据说，这里只有四人有资格去到那里，每人一周一次，一待就是整晚。
如果可以，林元寺真的想将这些告诉薇拉他们，不为别人，只为了让他们能够摆过去，真正地活在阳光下。
正当林元寺还在感叹这些的时候，陈夕从警局里走了出来，来到林元寺的身边，说道：“队长，刚才接到报案，说李德清在高速上出了车祸，他手机里的导航地点，是碧沁园。”
“我知道了。”林元寺平静地回应道。
这场血债，最终还是血偿了。
一周以后，林元寺递交了他的辞职报告，他选择了当逃兵。
这一次，他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些人和事，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林元寺再次来到了碧沁园的20楼，这个曾经秘密的地方，已经被公之于众了。只是曾静栖于其内的亡灵，此时已然人去楼空了。
据说是被徐佳慧厚葬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也可以入土为安了。
林元寺环顾了一周，却在某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那是一张五个人的合影。
张胜义、李德清、郑一凡、徐佳慧，还有一个认不得的小伙子。
那个人大概就是秦斌以前的模样吧，林元寺在心里暗暗想着。
看着他们的灿烂笑容，林元寺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过了二十年，竟然会这般物是人非。
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罪责赎罪。
但愿吧。
林元寺将照片反了过来，却发现上面有着新写上的字迹。
林警官，谢谢你！
字体娟秀，是薇拉的笔迹，上面还附带着一个大大的笑脸。似乎之前的事都只是一个玩笑。
看到这，林元寺也不知怎么，悄然湿润了眼眶。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够回到二十三年前，在一切还都未曾发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