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只道楚蝶娘这一回是死定了,没想到董县令这贪财好货之人也有一颗柔软的小心脏,眼见这楚蝶娘还有一线生机,一颗心也不由乱跳了起来。
那小沙弥一直将众人的话翻译给那阿卡巴听,那阿卡巴的听到此处,跳了起来,连连摆手,口中也不知叫些什么。
那小沙弥道:“阿卡巴大师说使不得!”
董县令皱眉道:“为什么使不得!”
小沙弥道:“阿卡巴大师说,若是没选定时,那倒也没什么,如今既已选定,却又更改,那便是对天神的不敬了!就好比主人请吃饭,这菜已经端上来了,人也很喜欢,主人却又要连了盘子端走,你说这人会高兴吗?”
杨凡恨得牙根直痒,心知是这胡僧瞧上了楚蝶娘风华绝代,要借求雨之机肆意奸淫,眼见董县令有意放了这楚蝶娘,自是不肯。
杨凡咬了半天牙,心中却已起了杀机。
却见董县令皱眉道:“这胡僧真是麻烦!”瞧瞧身旁几人道:“既然如此,诸位也说说看,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王典史点头道:“董大人说的不错!这敬天谢神谁不行啊!我老头也听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赞成!”
张县丞却摇头道:“一则阿卡巴大师说的有理,二来这故事虽好,却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这楚姑娘连名字也说不出一个来!若是这般咱们就换人,只怕明儿个听到的故事可更叫人掉眼泪呢!”
李主簿点头道:“张大人说的是!”他一指楚蝶娘,道:“你若是将那书生的名字说了出来,咱们几个派人去调查下,若是此事属实,那咱们便放了你,若是这故事根本是你编的,那可对不住了!”
楚蝶娘身子一震,杨凡却也见到那谈若虚一个身子也是不停颤抖。
楚蝶娘转过身来,眼睛缓缓从谈若虚身上扫过,却落在杨凡身上,道:“小女子这些日子来多蒙杨班头照看,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只是还请杨班头不要忘了小女子的嘱托,以后好好看护絮儿姑娘!”
杨凡心知她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说出那书生便是谈若虚,可他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大声喊道:“你快说啊!你快说啊!你只要说出这书生便是谈若虚,你便能留下一条命在!”
却见这楚蝶娘伸手轻轻理了理头发,衣袖滑落处,露出她手腕上乌黑一片,那是她初入狱时镣铐留下的痕迹。
楚蝶娘抬头微笑道:“适才小女子所说的只是一个故事罢了!诸位大人不必当真!”
王典史一摇头道:“这小妞不说实话,可当咱们是傻瓜吗?”
董县令皱眉道:“如今本官与张县丞、李主簿、王典史四个人,本官与王典史是赞成放了楚姑娘的,张县丞与李主簿却不赞同,这二比二可是分不出胜败来!”
他一眼瞧见谈若虚,喜道:“倒忘了谈公子在此,谈公子虽无官职,如今也是官身,不妨也来说说!”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都聚集到了这谈若虚的身上,谁都知道这楚蝶娘的一条性命全赖谈若虚一句话。
谈若虚若是站在董县令与王典史这边,楚蝶娘便能死里逃生,谈若虚若是站在张县丞这边,则楚蝶娘便难逃一死。
杨凡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谈若虚虽然是碍着自己的面子不肯与楚蝶娘相认,可如今却与此无关,既然董县令与王典史都主张放人了,只要谈若虚跟着附和一句,那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罢了!
可是杨凡仔细瞧了瞧这谈若虚,心中却是冒出一股凉意来。
本来自从楚蝶娘进了这花厅之后,谈若虚一直不敢与楚蝶娘对视,简直是一副做了亏心事畏畏缩缩的样子,可如今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谈若虚倒了一杯酒,脸上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笑容,笑道:“要说董大人所言,那自是一片仁心;张大人所言,那也有道理,叫小生夹在中间可实在为难!”
他淡淡地瞧了一眼楚蝶娘,道:“小生却觉得,若此事是假,楚姑娘自然是无法幸免的,可是此事若是真的呢?小生觉得,那书生一去不回,便是说得很明白了,楚姑娘这一片苦心是喂了狗的!楚姑娘一片痴心,可敬可佩,可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如今楚姑娘痴情若此,却又心如死灰,这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多遭苦楚罢了!”
他仰头喝了杯中酒,缓缓道:“想必那书生也只盼楚姑娘去死,只有这样,他与楚姑娘的一段孽缘才真正的被埋没了,再也不担心会给人发现,拿来取笑他!”他抛了酒杯,哈哈笑道:“楚姑娘心中所念所想,无不是为了这个书生,那简直是生死由之,全不半点顾及自己。如今你舍身为他而死,那他这一辈子只怕都忘不了你,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了!岂不是好?”
楚蝶娘转过身来,缓缓施礼,颤声道:“谈公子说的有理!”
杨凡简直要气炸了,这特么说的是人话吗?
只是他如今已经不是莽撞少年,心知就算自己如今跳出来指证这谈若虚,可一来谈若虚自己不肯承认,更要命的是这楚蝶娘也不肯承认!
哎!明明是个婊子,这还真是要立牌坊的节奏啊!可是杨凡心里却早就将这牌坊立起来了,他已经要下定决心救楚蝶娘!
只听那谈若虚道:“因此嘛,小生站在张大人这一边!”
董县令叹了口气道:“哎,既然如此,那也是无法可想,楚姑娘,你可不要怪我!”
楚蝶娘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却是谁也不看,朝着众人施了一礼,转身随衙役回牢房去了。
杨凡看着楚蝶娘远去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阿卡巴见高兴得手舞足蹈,与几个命官开怀畅饮。那谈若虚却推说不胜酒力,董县令给他安排了一间静室,自休息去了。
杨凡一个人闷闷回家,那絮儿正在家等着,见杨凡回来,没口子地问。
杨凡叹了口气,将前后经过说了个清楚,絮儿听了呆立半晌,忽然身子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杨凡连忙一把扶住,家中又是一阵闹腾,好容易将絮儿救醒,杨凡道:“你放心,楚姑娘这般重情重义,便是我不认得她,也要出手相助,何况她于我还有恩情!”
絮儿知道自己这个老爷是个有主意的,既他许了下来,想必总有些办法,这才略微安心。
杨凡在家中呆了片刻,越想越是觉得窝囊,竟然坐立不安,干脆披上外衣,气鼓鼓地出了门,直奔县狱。
他前脚才迈进县狱大门,便听见那大狱中传来一阵娇声浪语,更夹杂这沉重的呼吸呻吟之声。
杨凡不由大怒,这特么是不将我这个班头的话放在眼里啊!
他迈步便往里闯,梅如花看到杨凡,脸都绿了,忙叫道:“杨班头来了!”
只听监狱里一阵忙乱,几个狱卒提着裤子奔了出来。
杨凡上前每人先赏两个耳光,怒道:“你们这群贱人,本班头说话你们居然不听?敢是想死吗?”
那几个狱卒憋红了脸,不敢说话,却听栅栏后几个女子笑了起来。
杨凡转过头去,只见那牢房中关着十数个女子,料想也是抓来的妓女。
那几个妓女袒胸露乳,却是毫不在意,见了杨凡笑道:“杨班头,听说你一根水火棍打遍清水县男女!咱们如今时日无多,倒想先领教领教!”
那几个狱卒捂着脸道:“回禀班头,可不是小人们将班头的话当做耳边风,一则那楚姑娘是单独关押的,二来可不是小人们强逼了她们,是她们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此要快活一番!”
那几个妓女嘻嘻笑道:“咱们终日里迎来送往,早将这男女之事看得淡了,如今知道要死,却觉得这事有趣的紧!”她们指了指这肮脏充满臭味的牢房,道:“天天在那锦绣被子上有什么趣味?你看,这阴森恐怖,又满是臭味的牢房,咱们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姐妹,你杨班头难道是铁石心肠,看了竟不动心吗?”
杨凡冷冷哼了一声,道:“楚蝶娘关在何处?”
梅如花连忙带路,来到一间单独牢房。
杨凡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许旁人进来!”
梅如花应了一句,心中却道:“你不让旁人动手动脚,却将这嘴漂亮的娘们单独关押,又让老娘守门,可见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杨凡推门进了牢房,反手将门关好,却见楚蝶娘一个孤零零地身影凭窗而望,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杨凡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楚蝶娘幽幽道:“我小时常依偎在父母身边看月亮,自从沦落风尘后却是再也不敢看了,直到他的出现!”
杨凡知道楚蝶娘所说的“他”便是谈若虚了,怒道:“姑娘一往情深,这厮却实在可恨!”
楚蝶娘缓缓摇头道:“烟花之地什么人没有?我又什么人没见过?便在今日之前,我便已猜到了!只是”她一指天上明月,道:“自从我认识了他以后,便总是忍不住日日凭窗远望,看这天上一轮明月,他去赶考时,我虽不知他身在何处,却总是想着,这一轮明月总是照着我,也照着他,心中就说不出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