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太过陌生,又太过灼热。
漂浮半生,她还没有同另外一个男人这样近的接触,就连后背都冒出不少的汗意来。
“陛下九五之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何必要纠结于臣妾这一残躯...”
他捂住她的口,“你是朕心中的珍宝,亦是朕心中的明月——”他拉着她的手,凑身到窗前,打开,指着不远处那树梢道,“在朕心中,桑桑比那枝头雪,还要洁白无瑕...”
......
炙热的气氛,在她们二人之间流转。
“若是皇上不急,可否再等一等?”
她退一步,他便追问一句,“等什么?”
她低头颔首,羞意又从脸颊的绯红落了出来,“等...等臣桑桑过了心里的那一关,等桑桑真的毫无芥蒂地接受顾叶初...”
她猛然抬头,湛亮的眼眸胜似十五圆月,“不知这般,叶初哥哥可等得?”
等她的回首。
等她的回心转意。
等她的全心全意。
或许他和她都不知道这一日该何时来到,可是如今她给了他回应,他便有了等下去的希望。
“好,桑桑的叶初哥哥,愿意等这一日的到来。”
他轻轻抬起她的尖俏润白的下巴,于她的额发之间,落下轻轻一吻。
缓慢,而真情。
真意,也恋恋不舍。
“让朕留下,好吗?”
她微顿,却又听他说,“朕为九五之尊,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真的对你做些什么。”
他的眼神有些羞涩,竟似一个没开窍的少年,透出囧意,“朕就躺在你的身边,什么都不做,安安分分的守护着你,仅仅这般。”
她笑了。
像是过去,他们中间还未曾有隔阂的时候。
像是当年,他潜入侯府带走她,只为了让她见上余妈最后一面的时候,那路途虽然不远,可他们的心也是如此贴近的。
而他们这样毫无负担芥蒂地相视而笑,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了。
月色蓉蓉,照进窗格。
这榻本不小,可容纳了他那样高大的身躯,却也显得局促了起来。
他的心微热。
夜色里,她的轮廓忽隐忽现就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
虽然还不能再进一步,可只要她在自己的身边,他的心底就难得的宁静与温存。
仿佛这一刻,那些令他头痛的事情都暂时远去了、不见了。一瞬间,他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拉着小小的桑桑,在径山上疯跑,整片树林里都灌满了他们的笑声。
“桑桑,你还记得径山吗?”
那个身影微微转头,似乎是望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许久。
“我怎么能忘记?”
那何曾不是她最珍贵的记忆?
彼时,他们都还是天真无邪的孩子,虽然贫苦却不自知,尚且还未开智,不知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地愚弄自己。
每日只会嘻嘻哈哈地玩耍,在山间,在小路,在风中,在小溪,在田野...
春夏秋冬四季分明,记忆也因此更加鲜艳,久久不褪色。
那些记忆,曾是他和她在最艰难的时候,支撑着他们走过的坚实依靠。
这同样的记忆和情感,深深将他们二人萦绕。
“叶初哥哥,当皇帝,真的就比我们在径山上的时候还要快乐吗?”她忽然问道,声音晦涩。
他没有回答。
只是愣着神儿,朝着看不见的天空的方向看着,盯着,失神着。
“如果皇帝做的不快乐,不如放弃皇帝之位,还做径山上的那个顾叶初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愿意陪在你身边,带着千帆,咱们一起回到最初的地方...”
她畅想着。
离开这困锁人的皇宫,离开这吞人不眨眼的权势,放弃这一切令人生变的波云诡谲,回到最初的纯净,就在他和她的径山上,那里虽然很穷,却风景如画。
她做师父一般的游医就可生存,闲暇的时候做些针线的伙计也能贴补家用,而叶初哥哥可以去山上打猎,亦或卖字教书,都是可以的买卖,他们是可以活下去的。
届时,远离一切的烦忧,过隔世的生活...
“你是叫我把这天下,拱手让给沈卿司?”
他的声音有些怪异,夜色有些深,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神,可她却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的冷意和质疑。
“你说这话,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沈卿司更好地夺取朕的天下?”
......
“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朕辛苦谋算来的江山,桑桑,你这一招美人计真是打的好算盘!”
她想说些什么,可终究启口几次。
沉默。
他怎么能舍得?
吃惯了珍馐美味的人又如何会去吃糠咽菜,掌惯了别人的生死命运又如何会甘心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栽生赋死的权力,实在是太诱人了。
过去当然美好。
却也只堪回忆。
她久久不言语,他握她的时候,发现这样暖的屋子里,她的手都凉透了。
“朕不是那个意思...”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猜忌她的话,他从心里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为了他好,不是为了沈卿司。
可是,他多年的警戒与漠视早已成了习惯,只有任何人妄图让他放弃皇位或者威胁他的皇位,他的第一生理反应都是质疑与反对。
可如今看她这样,他却又心生不忍,好不容易两人今日拉近了距离,他为何冲动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他将她揽在怀里,让她听着自己清楚有力的心跳,心中满是懊悔。
“桑桑,并非是我真的要疑心于你,我也知道你是真的为我好,只是、只是你说的话,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
是啊,她怎么会说出这样异想天开的话来?
她是什么,值得他放弃最爱的江山,和她回到那个穷山僻壤力去?
“径山的日子也并非那么美好,难道你忘记了,我们那时候连最起码的温饱都做不到,时常蹲在小路上,看着卖小吃的摊子路过,留着口水...”
那样窘迫丢人的事情,他一直都记得,
甚至有一次,他趁着那小贩去解手的时候,偷拿了他的一只大鸡腿。
那只鸡腿色香浓郁入口好吃极了,可在他的记忆里,那只鸡腿,如今比苦药还涩。
那样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桑桑,别任性了。”
“如今我们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闻得一声轻笑淡漠重复,“是啊,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