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仿佛在岁月的长河中迷失了方向,渐行渐远。
而春天,却似被遗忘在时光的角落里,迟迟不肯露面。
那本应在料峭春寒中绽放的早梅,今年却似畏寒的少女,紧紧地抱住花苞,不舍得将那一抹娇艳展露于世。
华绝的龙辇宛如一座移动的宫殿,其上雕饰精美,前有六座乘驾,车镶龙凤之瑞,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前方缓缓辘辘而行。
阳光洒落在龙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寒意。
下辇之时,众人皆惊。
只见天下至尊牵着元妃娘娘的手,缓缓而行至军前。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乌泱泱见不到尾的人群,犹如汹涌澎湃的黑色潮水,铺天盖地而来,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兵甲碰撞之声清脆而刺耳,与士兵们的呐喊之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首震撼人心的战争交响曲,响彻云霄。
一个个士兵正值兵甲壮年,他们身姿矫健,肌肉紧绷。
尽管春寒料峭,寒意逼人,仍旧有不少汉子光着膀子,在战场上奋力厮杀。
他们的脸庞因战斗而涨得通红,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而他们的对手,并非虚构的幻影,而是真真切切的、同样充满斗志的生命。那扑面而来的戾气与杀气,仿佛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整个战场,让人不寒而栗。
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明明没有下雨,可这地上,却早已被鲜血和汗水浸湿,泥泞不堪,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那场景,犹如杀猪宰羊的摊子前,用了三十年的案板,浸泡在绿水里,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气味。
“朕亲自训练的甲锐兵,与沈候的相比,何如?”顾叶初牵着桑桑的手,眼神却始终遥望着天青下那惨烈的厮杀场景,仿佛那是他精心创作的一幅画卷。
桑桑望向战场——
沈卿司的兵,行动有序,配合默契,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而面前这群被顾叶初视为骄傲的士兵,血红着双眸,仿佛失去了理智,像极了一群嗜血的野兽。
他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地攻击着眼前的敌人,哪怕是自己的战友。
若论勇猛,或许双方不相上下。
可若论残忍...
桑桑的眼神不由地眺向不远处,一个士兵目眦欲裂,仿佛被恶魔附身一般,亲手捅穿了自己的战友。
那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而他身边的战士却如同打了鸡血般狂叫不已,仿佛杀的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是什么训练方法?为何让自己的兵去杀自己的兵?”桑桑转过头,望向顾叶初,眼中满是震惊!
顾叶初微微侧头,看向桑桑,眼底翻涌着的,是和那群士兵眼底一样的狂热与残忍。
“朕要的军队,是以一敌百的精锐。随便就能被人杀死的废物,本也不配在这世上活着。”
桑桑愣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她不敢相信,这样冷酷无情的话,竟然是从那个曾经温柔至极、心地善良的叶初哥哥口中说出。
望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此时,战场上那个杀了战友的士兵被众人托举欢呼,仿佛他是一位英雄。
赏赐官衔的声命令在嘈杂的战场上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而那倒在血泊中的士兵,或许尸体还是温热的,可转眼间已被打扫战场的人用破席子裹起,随意地扔进了早已满满当当的失败者的马车上。
这样的马车,每隔十步左右就有一辆,慢悠悠地行驶在战场上。
车上堆满了尸体,有的已经面目全非,有的还在微微抽搐,但那些负责清理的人却视而不见,见着尸体也不管断没断气,就像扔垃圾一样扔进去,然后继续去捡下一个碍事的尸体。
蝼蚁尚且偷生,可在这里,人命竟然如此轻贱,甚至不如一条狗命来得值钱。
那些死去的士兵,他们也曾是鲜活的生命啊!
他们是家中父母日夜盼望归来的儿子,是一家之主的兄长,或是哪个少妇日思夜想的春闺梦里人。
他们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奔赴战场,却没想到,最终会在这样一片肮脏的土地上,成为无人问津的马革裹尸的无边骨。
“顾叶初这不行!……这样残杀下去,这十万数人,岂不是连五万都剩不下?”桑桑的声音带着颤抖。。
“桑桑,你该叫朕为皇上。”顾叶初轻声提醒着她,语气不带丝毫的温度。
“五万?”他轻声嗤笑,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和冷漠,“能剩一万,才是朕心中的底牌。”
“一、一万!?”
桑桑震惊地望向眼前那片如今还热气腾腾的战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这里已经变得血流成河、白骨千里,那惨烈的景象,如同人间炼狱,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如何能这样的残忍?他们都是澧朝的子民!是你的子民!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澧朝无人,你这皇帝当着,又有什么意思?”桑桑的声音几近失控,此生她从未见过这样荒唐又残暴至极的事!
“桑桑莫急...”
他的语气,竟然带着三分温暖宽慰,仿佛是在和她闲情雅致的情话而已,“澧朝人多至百万有余,这点儿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顾叶初的声音仍旧是过去那样的温文尔雅、娓娓道来。
他依旧牵着她的手,但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朕要的,是可以抗衡,不、是一举拿下沈卿司的神兵天降,及待朕与沈卿司对战那时,如今死去的所有人,都是值得的。”
顾叶初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
只是,为了一场战争的胜利,就要这样肆意地浪费人命?
桑桑呆呆地望着顾叶初,心中充满了绝望。
只觉手脚冰凉,心也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她望着顾叶初,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简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不,或许可以说,眼前的顾叶初,到底,还能不能称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