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童言无忌,最是单纯。
其实小孩子之间的交往,便是大人之间的缩影。
白马书院是永州最好的书院,请来的夫子不是名仕之后,最差那也是秀才出身,除却学费贵,便几乎没有什么缺点了。
“铛铛铛——”
老堂役敲铜锣声一响,孩子们都从课堂里鱼贯而出,笑嘻嘻的朝空地上四散而去。
有的在地上玩起了华容道,有的玩竹马,还有掏出了陀螺打了起来,周围围了一群孩子叫好。
热闹非凡。
俞千帆还坐在座位上,从书袋里掏出了《中庸》,摊开,趴在上面,懒洋洋的看了起来。
“老大,咱们才学完百家姓你就看《中庸》?...老大你才八岁啊!不出去玩看这东西,可是要考状元?”
俞千帆翻个白眼,转过头,接着看。
他并不喜和这些小孩子来往,尤其最讨厌的,就是眼前的这一个衡小风。
不仅说话做派毫无男相,连声音都是轻轻细细的,好歹以后也是个大老爷们,是要保护女子的,娘们唧唧的,成何体统?
况且,什么《三字经》、《百家姓》一类的,他四岁就倒背如流了。
“你管我...衡小风,你离我远点儿。”
衡小风一听,鼻子又是一红,“我就跟你说句话,你就赶我走?我、我就那么不受你待见?...比大青虫还不受你待见?”
说到大青虫,乃是俞千帆和眼前的衡小风结下孽缘的东西。
张大鹏一队的在书院里称王称霸,就爱捉弄欺负没身份又个子小的。
而碰巧新进书院的衡小风每天穿的普普通通,一瞧就是没有家世的,真是又小又穷,最适合欺负了。
于是张大鹏和他的几个手下,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头顶一根针似的大青虫,竟比大人的一只手指头还要粗!
偏还长着一对黑米似的眼睛,眼睛上面又长了一对状似蜘蛛网一般的靓丽假眼,瞧着十分骇人。
“衡小风,你肩膀上有虫哎~”
“对啊,好大一条虫!”
衡小风本不想理睬,却被那几个念得烦了,转头一瞧自己左肩膀,空的。
正要回头骂人。
“在你右肩膀上呢!笨蛋!”
衡小风往右肩膀上看去,见一只手指头还粗的大青虫子正在自己的肩膀上蠕动!此刻,他的眼睛正对上那一对蜘蛛网般恐怖靓丽的眼睛!
“啊!!啊!!啊!!”
他是最怕虫子的,此刻却被吓得丢了魂儿,什么都不敢做,只会瞪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冲着那大青虫子大叫!
那架势,好像是要叫那大青虫子给吼死。
而作为他邻座的俞千帆却遭了殃。
他快聋了。
“哈哈哈哈哈——”
“看他吓得,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哈哈哈!太窝囊了罢?”
“真是个傻子,抖搂一下不就掉了来了?”
周围的学生都不想去参与,家里有钱有势的懒的参与,家里没钱没势的,又不敢招惹张大鹏。
只都坐在那儿看热闹。
“啊!!啊!!啊!!”
......
俞千帆本来想等衡小风喊的没劲儿了,没气儿了,自然就不会喊了。
谁知道,她跟那个风婆子的口袋一样,中气十足的喊了一盏茶的时间,还不见停。
大青虫没被他吼死,他的耳朵是要受不了了。
俞千帆扔下书,起身,平平衣角,上前,两个手指作捏,从衡小风颤抖的肩膀上,拽着虫子头顶的那根针似的触脚,拎走了那肥嘟嘟的大青虫子。
他面上毫无惧色,仿佛捏的不是恶心人的大虫子,而是个面团。
虫子有什么可怕的,人比它可怕多了。
“你!你!你!...把它——提起来了!”
俞千帆随手一丢,将那大青虫子丢到了外头,外头猛然响起一声尖叫,“娘嘞!”
这声音很熟悉,是最严肃、爱打人的阎唐夫子的声音。
再瞧衡小风,鼻涕混着泪水在脸上纠缠,脸色苍白如纸,唯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死死盯着俞千帆,“俞千帆,你、是、我、的、英、雄!!”
大喊这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比及夫子进屋后,只顾着瞧衡小风,也就忘了谁把大青虫子扔出去的事情了。
据说衡小风家里来了人之后,他在家里又呆了许久,一周后,才又重新来了书院。
自那时候开始,衡小风就把他给跟上了。
俞千帆几次三番的解释,他当初出手并不是因为可怜他,想救他,而是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又大,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看那衡小风笃定了,无论他怎么说,非是不信。
俞千帆做什么他都要跟着,赶他走过好几次,他一言不合就是哭。
哭的俞千帆厌烦,哭的俞千帆烦躁。
为了不让他哭,衡小风只要别作妖,他也就默认允许跟着自己了。
此刻。
俞千帆趴在桌上懒洋洋的看着书,衡小风趴在桌上懒洋洋的看着俞千帆。
“狗崽子!俞千帆你给我出来!俞千帆!”
张大鹏气势汹汹的从旁边走出来,身后跟着他的小手们门,气势汹汹而来。
原来这张大鹏不仅与俞千帆并不是一个夫人教的,不过他就是看不惯他,非要治一治他才行。
“今早交给我们的课业都是你小子胡编乱写的!还给我们写的一样!夫子骂了我们五个是蠢笨如猪大傻子不说!还罚我们几个像笑话一样傻站了好几堂课!又布置了十倍的课业下来!都是你害的!!”
“对!打他!打他啊!”
“气死我了!!”
几个小子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嚼了他吃才好!
衡小风想跑,他最怕被人打了,可又觉得不好跑,毕竟身边的,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我给你们点钱儿,不如你们别打他了呢...”
不仅对面那几人眼前一亮,就连俞千帆看着衡小风随手从怀里掏出来的几块碎金子,也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就这几块,已经能买下一栋永州不错的院子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我从家里偷来的...”
俞千帆一把收回他的金子,塞进他的怀里,又将衡小风拽回自己的身后,“离开这儿,这跟你没关系。”
见衡小风死活不走,而对面的那几个已经抄起了家伙,有的拿凳子,有的拿棍子,虎视眈眈而来。
俞千帆走到窗户口,冲着不远处的人挥挥手,道,“该你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