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端午,前线又赢了几场大捷。
沈卿司难得抽出三天时间,带着无忧回了京城侯府,过节。
他把她带到家宴之上,沈家耆老、小辈俱在,他就将她带在自己的身边,以“夫人”称之。
众人私下不知多少人劝过、责过,可他听了半晌,只回一句,“吾心意已决,磐石无移。”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平宁侯是随口一说,一个毫无身份连个妾都不是的丫鬟,被万人之上的侯爷称作夫人?古今笑谈,都未及如此!
可他见带她、送带她、祭祖竟也带她...
沈卿司原是沈家大族里最出息的一个,众人皆要靠着他的身份捞些好处,也不敢说的太过,又都知道沈卿司说一不二的性子,虽然有意见,但都只能憋在心里,谁敢再多说什么?
沈家祭祖的流程甚至繁琐,又是净身、又是上香、听信的,大半日下来,她已浑累的腰酸背痛。
“我本不是你沈家族谱上的人,原不用受这样的折腾,你带我来故意折磨我不是?”
她难受之际,对他自然带了些怨气,趁着拜香的空档,低声责问。
沈卿司抓住她的手,轻轻跪倒在柔软的蒲团上。
“列祖列宗在上,第八代不肖儿孙沈卿司在下,将孙儿媳妇儿带来了,此生再没别人,以后便是她陪伴儿孙生老病死一生,还望众位祖宗保佑我与桑无忧,携手与共、不弃不离、儿孙满堂、相伴白首...”
无忧怔住。
或是堂前的香烛光韵摇曳,将她杀意遍布的面庞衬得如夜如水,泛着纯净的微光。
“瞧什么呢我的小夫人?还不给祖宗们磕头?”
他见她还是那傻傻的模样,只好拉着她,又拜了两拜。
“桑桑,爷知道过去对你不起,如今你虽跟着我,却也没个身份,这原都是我考虑不周...爷一直记得,还欠你一场结缡之礼,你放心,待这些事情尽了,爷定让全天下,为我们做个见证...”
见她蹙眉模样,他不禁一乐,“桑桑不信?”
“我沈卿司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此生,只桑无忧一个女人,如有违誓,三刀六洞!”
“好好的,起什么誓?”
她起身背过去,“拜完祖宗,可还有需要我的地方?”
沈卿司起身,“陪我应酬了一天想必你是及累了,回去休息就是,剩下的,爷一个人就可以。”
“来人,服侍夫人回去好好休息,...记得给夫人喝上人参养荣汤。”
碧果和几个小丫鬟得了令,随无忧回了见山院。
半年多时间不见,这院子照旧模样,那扇黄桦木梨的双门静静阖着。
她站在门口良久,终究没有勇气再推开。
他在祖宗面前说的话,她从未怀疑过那一刻的真诚。
只是一刻的真诚,是不可依靠的。
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
说到底,无忧并不相信沈卿司的话。
一生只有一个女人?他不是贩夫走卒,不是农夫铁匠,而是万人之上的侯爷,谁会信?
况且她身子一直不好,子嗣缘分怕是要此生淡薄了。
“姑娘,不进去休息休息?”
碧果在她身边这么久,自然一下就知道她此刻心情低落。
“先不进去罢!陪我,去看看故人。”
碧果知道她说的是谁,接过翠墨手里的汤,“那姑娘吃了这碗汤,我便同姑娘一起去。”
“左右都是这具不争气的身子,还浪费这样的好东西做什么?”
碧果却不依从,只拽着她的手撒娇,“身子不养怎么成?越是不好才越要养!姑娘不吃侯爷回来又要责问咱们了,都是为着姑娘好...”
“好好好我吃!什么时候成了个这么多话的碎嘴子?”
碧果见她接过,吃了,接过碗,才朝她一拧鼻子,“还不都是跟姑娘学的!”
无忧被她做出的模样逗得一笑,心中顿感温暖,也忍不住打趣她,“我瞧着,该是你同那位姓单的小兄弟学的罢!”
“姑娘再说!再说我就剃了头作姑子去!总是这样编排我,欺负人!”
两人又玩笑了一阵,才同远处去了。
星星寥落,弦月高挂。
沈卿司应酬完了,及至院子里忽然闻见自己一身的酒气,忙唤人打了热水收拾了,洗涤干净换了衣衫,才进了屋子。
打开帷幥,见她出神地盯着帐子上的穗子看,二话不说,将那穗子拔了下来,塞到她的手上。
“总是见你爱看这穗子定是欢喜,拿着手里玩儿罢!”
她回了神儿,淡淡望了他一眼,并未做声。
他脱了鞋子,钻进床里,抓起她的小脚于手心,无忧一挣扎,“别动!”
谁知,他却用手给自己按摩了起来。
先是将自己的两个脚背并拢,他双手作一处的按摩起来,经过他的几下,她还真是觉得松快了不少,又兼之他的手向上,揉捏了自己的小腿。
她安稳地享受着,就快要昏睡了过去。
忽然,沈卿司坚硬的五指勾起或攥起,往她脚心上顶去。
“呀!...呵呵!...好痒!....有点儿痛!”
她几次抽回都未过,手里攥着的穗子也因为她的挣扎用力而四散开来,瘫在了床上。
“忍着些,就是要痛些才有效果。”
及至他按完了之后,她浑身的疲累尽散了。
“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可想好要什么了?”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着急什么...嗯...我若说了,侯爷就应允我吗?”
他大手掠过她的额头,见饱满莹白,低头啜上一口,道,“允。”
她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笑眯眯道,“那我可就要了...我想要侯爷允我两件事情...”
“小妮子还贪心了,今儿爷心情好,且说罢!”
无忧一骨碌翻起身来,“一是要等碧果年满十八后,将她许给一个你手下叫单修齐的,可好?”
“她是你的人,你想怎么安置就怎么安置就是了。”
“可你是侯爷呀,有你坐镇,不是给碧果更添风光些?再说,我都把成人美事的机会让给你了,你还不得意?”
他眼光一闪,有些惊讶,“爷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见这话,却是为了别人。好罢!爷答应你,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就是将你的那两个妾都放出去罢,你又不喜欢,拘着她们在这儿活受罪,还吃着侯府的月钱不是?”
沈卿司都快把那两个人都忘了。
逸康那个废物在他手下根本翻不出多大的浪,还以为他有什么手段,原是个再废不能的废物!
“好,放了去。”
“明日就放?”
“对,明日就放。”
无忧畅然般倒在床上,长出一口气,好似解决了自己心头上的两件大事儿。
“爷都这么宠你了,该你宠宠爷了罢!”
不等她回话,他就如饿虎扑食般,飞身过去,堕入欲情。
却说后来之事。
宋雨荷和那厨子终成好事,辞别侯府,二人回了老家浙河过日子去了,二人开了个小餐馆,日子虽不富裕,好在两人恩爱非常、携手与共,三年抱了一对好,不可谓之不幸福。
而祁半雪被放出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她的傅郎,可傅家人见是她来,大门紧闭不让进,她走投无路去寻金钏,二人谈话之际,逸康王爷的人到了,将她抓走。
原是金钏出卖了她,她一直记着自己毁容之痛,因此才背叛了祁半雪。
祁半雪被抓回去才得知,原来傅郎已经娶了妻子,用的就是王爷给的钱。
当时,不过是二人做的一场局,为的就是让她心甘情愿地为王爷卖命。
此时她回来了,逸康转手又要将她送给别人做妾。
黎明一过。
那冷房冷屋里,只剩一具悬挂房梁的冰冷尸体。
终此一生,祁半雪不再被聪明美貌误,看穿男子薄情,魂归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