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自己的失误,无忧对雨荷是很过意不去的,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来看看她。
由于处境相似的命运悲苦,时间一长,两人心意逐渐有些互通了起来,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无忧才刚端着些雨荷爱吃的干果来到雨荷小院儿,就瞧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从她的院子里走了出来,急匆匆地远去了。
没看见脸,只看见了是个高大的、穿着布衣的男人背影匆匆。
这里好几所废弃的院子,又鲜有人来,听闻是以前的这里主子投井自尽了,当然不是沈家的主子,是沈家之前的主子。
沈家嫌晦气,就将这锁了起来,日久更深,锁锈落了,才显现出这一景荒凉来。
这些建筑,早早地矗立在这。
看着繁华落尽,再瞧着新的锦绣更迭。
她进院子的时候,正见雨荷沐在阳光下。
虽站在阳光下,面上情绪却是一阵一阵的冷热交织。
“雨荷?”
宋雨荷听见无忧的叫声,转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快步朝她走来,“今儿个怎么来得这么早?”
无忧走近。
见院子的水缸和此前的一堆杂物都叫人给收拾了出去,甚至还多了一盆新栽种的海棠花,开得正浓。
两个人坐在廊下,就着无忧拿来的干果和一杯浓茶,咂摸了起来。
这里安静得很,偶尔一两声鸟叫,也是淡极。
“以前我还以为天下男人尽在我的掌握之中,现在我倒是见识到了...”雨荷忽然悄声的笑了起来,好像想起什么过去的事情,一会儿又道,“原来,我只能迷住草包。”
原是自己被那些王府里的嬷嬷们捧得太高,还以为天下男人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沈卿司是她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动之一二的,可见自己,并不是狐媚人的料子。
那些简单的道理运作起来,原来有这么多的难处。
无忧听得她这样说,不由一笑,“胡说,田大哥可不是草包。”
雨荷脸上猛然一红,可霎时,又冷了下去。
就好像只盛开一瞬的昙花。
只有一夜的盛放。
“无忧你说,当一盆花,是不是会比做人更幸福些?”
“会罢。”
无忧痴痴得答。
花儿的花期虽短,却绚烂。
若这个地方呆够了,将种子交给风,再换一个地方生长。
自由得很。
人虽然有腿,风却是带不走的。
只好被困在自己不喜欢的地方,连花也开不出来。
就如她。
就如雨荷。
“无忧,侯爷瞧不上我,就连王爷给把我给弃了。”
王爷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过她,甚至就是到了今日,也没有回信。
今晚,就是她病发之时。
那就证明,她已经是一个弃子。
弃子,只有一个归宿。
无声无息的死。
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地浑身打起了冷颤。
“你怎么了?”
无忧虽然不知她怎么了,却也感受到了萦绕在她身上无边的寒意和惧意。
“如果我死了,你愿意给我刻个碑吗?不麻烦的,就把我的骨灰随便葬在哪条河流的边上,让我的魂魄可以顺着河流,回家...”
她好想家啊。
虽然那个家,将她给卖了。
可是,她还惦记着她的家人,生她养她的母亲,卖了她的当日,母亲为她流了泪。
母亲,你的心,也会痛吗?
说着,她拿出自己怀里的锦囊,塞给无忧,“这些,是我仅有的了。”
丁零当啷的响声,无忧一摸就知道是什么。
“到底发生什么了,雨荷,和我说。”
她灼灼的目光,叫雨荷的心也逐渐热了些,“死前能看看田大哥还有你,我也算是稍稍有了些安慰...”
“死?”无忧皱眉,“谁要杀你?沈卿司?还是...逸康王爷?”
她哭着摇头。
“不,是我体内的蛊虫!”
才说完,月色初升,无忧见她额头里的皮肤猛然窜出一个虫子的拱起痕迹爬过,很快就消失无踪。
她吓得猛然后退,那些碎银子也散了一地。
无忧是见过不少的病,也听过西疆蛊虫的可怕,却是从未见过。
“你这是哪里来的?”
她快速稳定心神,搭上雨荷的脉。
脉象极乱,体温忽高忽低,瞧眼底,满布交织错落的红血丝。
就连身体都开始毫无节奏地乱颤乱抖,神志也逐渐不清晰了起来。
十分诡异。
“你等着,千万等着我!”
她扔下一切,飞奔向望竹轩。
师父正在酣睡,她叫醒师父简单说明了情况,师父二话不说,收拾收拾就同她赶了过去。
夏夜的风,是暖的。
可她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恨自己没有长出一对翅膀来,飞过去才是!
比及二人奔着跑着气喘吁吁的到了那破院子,宋雨荷已经昏倒了过去。
只是浑身都泛着奇异的光。
那光,是个虫子的形状。
在她身体的各处,诡异地游走起伏,好似在吃肉一般。
赵鹊一生行医,也去过西疆,见过不少的蛊虫。
西疆人说,会发光的蛊虫,是最厉害的。
一只,饶一命。
“你掀开她的右腿,看看可有一条青线?”
无忧赶忙上前,掀开雨荷的右腿,“有!有!好像是一根丝线一样!”
赵鹊点点头。
那他猜测的就没有错,“看那线延伸到何处了?”
“已经到了...心口处!”
赵鹊的心一凉。
他手里本就没有解药,他之前还想着以药物压制一番,再亲自去西疆寻一寻解药。
看来,不用那么麻烦了。
“今晚,她必死无疑。”
无忧听之,瘫痪在地。
眼看着昏倒的雨荷在蛊虫的作祟下,痛苦地蜷缩,额头上的汗如水般流下,眼角,渗出了骇人的红色!
“就没有别的解救的法子?”
赵鹊起身。
走到月下。
“今晚,是满月啊。”
无忧不知师父何意,只着急在原地,快要哭出来,“这可如何是好?雨荷?雨荷?你醒醒啊!”
“还有一法。”
赵鹊笑如清风,捋着自己的胡须。
无忧眼前一亮。
“去寻半两朱砂、三钱黄酒、一捧黄土来。”
看着无忧跑出去的身影,赵鹊从自己的匣子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刀。
比及无忧回来,身后还跟着田康,田康手里捧着那一整壶黄酒。
一见到倒在地上的雨荷,焦急地上前,听说了情况后,不要命地给赵鹊磕头,“求先生救救她!她是个最可怜的了,没人疼没人爱,到头来一生被人家玩弄利用!若先生能救她,要我什么都行!”
赵鹊一边将黄酒拌开朱砂,一边打量眼前这个傻大个儿。
“要你命你也愿意?”
田康一愣,可只有须臾,他低头望了望自己怀中的女人,“只要能救她,我愿意!”
“先生要我的命,尽管拿去!”
“嗬,倒是个有血性的。”
“将这拌好的黄酒朱砂抹在她腿上的青线上。”
赵鹊将东西递给无忧,转头对那痴汉子道,“把她抱到床上去。”
田康一把将雨荷抱起,快速走到床边,将人极轻地放下,好像他手中的,是一片易散的云朵。
“还不转过去,你想毁人小姑娘清白啊?”
田康望着床上的雨荷,哭得鼻涕拉得老长,听着赵鹊的话,猛然转过了身去。
无忧却觉得田康那样,恶心得有点可爱,心里为雨荷这份感情,发起酸来。
拉下帷幥,无忧扯开雨荷的衣衫,咬着唇泪眼婆娑道,“雨荷还有人等着你,你可一定要醒过来!”
说着,就将那黄酒朱砂往那青线上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