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到极致。
沈卿司拖着疲累的身子回来,浑身的酒气。
这些日子,他早早就离家,次次都是夜深了才回来。
即使外面的事情都已经忙完了,就算是去柴灵丘家做混日子,他也不肯回家。
往常,他总是会推掉大部分的应酬,提早回来的。
见山院风云肃立。
自从桑无忧姑娘走了以后,侯爷的脾气暴躁不定,说不清哪一个差错就会倒了霉。
“侯爷,宋姨娘盼您一叙。”
碧果说完,手脚都冒出了汗。
这几日她次次奉了宋雨荷的命令来请侯爷,可次次都是吃的闭门羹,今日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主子的命令不好违背罢了。
果真,侯爷连头都未抬,摆了摆手,叫她出去。
她才转身走了两步,“慢着...”
难道侯爷改变心意了,想要去见宋姨娘了?
“去再给爷拿一壶酒来...要最烈的!”
烈酒入喉。
刺痛他的喉咙,却叫他刺痛的心,舒服了一些。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一阵大笑过后,是寂寥到难以忍受的空虚,和想念。
他又想她了。
又想起那一日,他与她相识后,发生的最大的一次争吵。
她那样决绝,他也说尽了伤人的话。
想到她那一日的话,那一日的表情,他就苦涩难受。
可每每想到他自己那一日的话,他更加难受。
怎么,就不能再忍一忍?
怎么,就不能再哄哄她?
那一日他冲动了。
说出了那样的话。
心中想要见她的欲望百分千分的强烈,好几次只要一转角就能见到她,他却生生又退了回来。
见到她,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她都把话说得那样的决绝,把自己对她的一片真心当做是狗屎一样对待。
他真的不能再像她说的那样贱。
他就不相信,他沈卿司离开了她就活不得了!
可是,他每一个夜晚都能梦到她。
梦里的她,格外柔软动人,对着他百依百顺,叫他一次次的情难自禁,在梦里就...
醒来的时候。
除了一片让人难堪的潮腻,还有说不出的失落和愤怒。
黑夜寂寥,他想,她也在思念自己吗?
不。
她不会。
她永远不会如自己思念她那样地思念自己。
他沈卿司是万人之上的侯爷没错,可在她心里的地位,恐怕都比不上路边一只可怜的哈巴狗!
每每思及如此,他的心就锥痛难忍,只有喝醉了的时候,万事不知的时候,这种持续的刺痛才会暂时地停歇。
这一次,他是真的伤了心。
醉眼望月,今日是难得的满月。
他拽起酒壶,酒壶的壶嘴一路洒了酒他也不知,踉跄着走到了院子中。
“桑桑,你如今在做什么?”
......
“你有没有后悔当日对我说的那些话?”
......
“如果...嗝~...如果你肯对我说哪怕后悔两个字,我、我就原谅你,还把你当宝儿一样...”
......
“桑桑,你肯吗?”
他对着月,诘问。
回答他的,只有凉爽的夜风。
酒意上头,他缓缓倒搭在桌子的自己手臂上,恍惚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恍然而过,进了西厢。
如雷震过!
他猛然站起,大步朝着那背影追过去!
雨荷正在那儿气闷,怎么这侯爷收了自己却迟迟不上门?
那她便是有千般的本领也无法施展啊!
此前她想着,女子要矜持一些男人才会珍惜,太好上手的女人,再美,男人很快就会丢到一边去。
这是教导她们的嬷嬷说的,她也一直奉为真理。
可是这都多少日子,他连自己的面都不见,再等不得了,再等,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
明日,她就亲自去找他!
才想到这儿,门豁然被推开,站在门口的人不是她思想的侯爷还是谁?
虽然醉意正浓,可他剑眉星目、一身尊贵,即使醉了也别有一番倜傥。
她忙轻轻用手挽了耳边碎发,咬唇轻盈而起,嘴里慌张面容却是极为旖旎,“侯爷您突然的出现,还真是吓妾身一跳呢...”
她从眉眼神情到体态,无一不是经过细细的调教,每一步都是为了男人的喜好而呈现出的最美姿态。
雨荷心中得意,这样的女子欲拒还迎的姿态,她不相信拿不下他!
侯爷又怎么样?
说到底不过还是个男人,这不就自己迫不及待地找上了门?
只是她估算错了。
沈卿司进门后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只瞪着眼睛,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遛。
可这屋子一眼望到底,除了碧果和她,什么人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失望落寞忽然摄住了他。
连带着,走路的步伐都开始沉重了起来。
她不在这儿。
是他喝多了,看错了。
冷意顺着他的唇角蔓延至脊骨。
转身,离去。
“姑娘的汤晾好了,此时喝了最好...”
他如遭电击般地猛然回头!
见从那小厨房里走出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桑桑!
她的视线一抬,猛然与他相撞。
或许对视的时间只有那么一刻,可他却觉得这样重新相遇的对视,仿佛过了年年月月那样久!
无忧的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极为理智地收回,连手里满盏的汤她都不曾洒出一滴。
“姑娘。”
她如一个听话奴婢,低眉顺眼地伺候着另外一个他根本毫不在乎的人。
这样的情景,狠狠地刺痛了沈卿司的双眼。
“桑桑...”
他的腿脚不听使唤地上前。
“侯爷,这里没有桑桑,奴婢名为彩玥。”
他愣在原地,“彩玥?”
此时,雨荷终于抓住了时机,扭着身子上前轻轻跨住了侯爷的手臂,几乎整个身子极轻地贴在他的手臂上。
嬷嬷说就是要这样状似无意,叫他感受到了什么,却又不能全部感受到。
朦朦胧胧的,最是戳男人的痒了。
“是妾身给她起的新名字,原来的名字太土了,桑桑、桑桑的,还以为咱们侯府是养蚕的呢...”
说到这儿,她极为合适地送上一段银铃般的笑声。
这笑声她更是着意练过无数遍,便是又清脆动人又不乏女人娇俏。
不过她这一套对于沈卿司来说,是白费功夫。
他此刻心跳得快要蹦出来,面上却冰山一般,丝毫不显露,只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彩玥”,“你竟就这样改了桑桑的名字?”
她是桑桑啊,是那个与自己缠绵过无数个夜晚,承了自己无数翻涌热情的桑桑啊...
无忧低首,连看都懒得看他。
“侯爷难道不知,桑桑...早就死了?”
末了,她还笑着望着他,“对了,还是侯爷亲手杀的呢。”
他的身形猛然一僵。
那双笑意盈盈的眼里,满含的都是对他的极致冷厉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