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就是男人的活计,干了几天,身子就不争气地到处疼了起来。
好在师父也来偷偷看过自己,见自己这样,一个白胡子老头又是抹眼泪,又是痛斥自己无能。
那老头还要替自己去做这样重的活计,被她一而再三地推开,他才算是罢了手。
为了怕他伤心,无忧还是狠心地将师父赶走了。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
她见鹤发童颜的师父那红彤彤的眼眶,就止不住地又心疼辛酸又幸福。
到如今才知,为何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临走之前,师父还塞给她好几瓶的药。
有止痛的、外伤的、失眠的、心情低落的...甚至还有治理痛经...
她是很开心的。
虽然自己在受苦,可是她在乎的那些人都还好好的。
他们也像自己惦记他们一样的,热切地惦记着自己,一股暖意盈满全身,叫她浑身都暖洋洋的舒服。
直到自己浑身都难以忍受疼痛之时,她取了一颗止痛的药来吃。
撩挽起袖子,又低头地做起活计来。
“姐姐这么能干这样的脏活!?”
桑海身上一身的鱼鳞甲都还未脱,甲光向日而来,行走间铁器相撞之音铿锵。
许久不见,他如今个子抽了条,面容长开了,成了个英姿飒爽的少年。
此刻眉头紧锁,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扫帚,扔在了地上。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了青云城?上次写信还说,起码还要半月才能归来...”
桑海瞧着自己放在心尖尖上欢喜的姐姐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出了事儿还瞒着我,姐姐是否真的有把我做弟弟看!”
话语间,少年胸膛快速起伏,滕然冒出一股怒意,润了眸子。
水灵灵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委屈地找她讨要说法,无忧心中软成一片,见他的护心甲都有些歪斜了,上前给他摆弄正,“姐姐也是怕你担心...怎么穿成这样,难道铁校尉叫你上了战场?”
见姐姐关心自己,他虽然还有气,可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眼前,那一路风尘仆仆的气也去了大半。
说到底,更多的是他担忧罢了。
侯爷的手段他再知道不过,敢得罪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他这才听了消息,策马扬鞭死命地从战场上跑了回来,就怕一个不小心...
“姐姐放心,不过是跟着铁将军去清扫些流寇,算不得危险的。如今,我已经是怀化执戟长!...身边的副手!”
她捂嘴轻轻一笑。
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可她却不知道,桑海孩子的一面,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显露。
在战场上,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战士,不仅作战勇猛更是善于巧术,死在他手下的倭寇已有三四十人,若不是他年纪太小,早就升了官。
桑海以飞一般的速度在成长、在长大,支撑他心中的夙愿,就是他要有足够的实力,来保护眼前的人。
“姐姐,我受伤了...”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指了指自己面上那一条小血印子。
无忧近身瞧去,确实是有划痕的,掏出怀里的药,“跟我过来。”
桑海躺在她的腿上,见她清冷又认真面庞倾泻而下,姐姐的气息甜甜地打在他坚硬的面庞上。
一时,叫他的心也热热的。
她不知他的心思,只当他是个孩子,将那药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还有别的伤口吗?”
桑海一笑起身,“再没有了!”
其实他的左肩中了一箭。
只因听到了她的消息而分了神,才中了敌人一箭,此刻藏在盔甲里,仍旧发疼,他却毫不在意。
不能让姐姐担心。
“姐姐,你就乖乖地坐在这儿,剩下的,就交给我罢!”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抢过她的工具,手脚利落地忙活了起来。
看着这个越来越出息的弟弟,她多庆幸,当时带他到自己身边的决定。
在她心中,她早就把桑海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她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孤单得很。
身边也只有顾叶初,可顾叶初是哥哥,所以她向来都是最小的那个。
从小她就特别希望自己也能有个弟弟妹妹,可是父母早逝,这个愿望终究是落空了。
眼前的桑海...
或许就是上天送她的亲弟弟罢。
日升半轮,桑海也觉得有些疲乏,“活做完了,走姐姐,咱们去餐饭!”
可见她面上略带难色。
桑海是个最机灵的,一下便猜出了其中似有猫腻。
扔下东西牵着她,直奔餐房。
果真,餐房里的饭菜早就被人洗劫一空般的干净,连一口饭都没给姐姐留!
众人见一穿着兵服的少年凛凛而入,身上的杀意若隐若现,都噤了声。
“管事的是谁?”
那管事的遥遥站在最里面,本想今日再戏弄她一番,谁知来了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又听他找自己,不由地又往里靠了靠,躲在一个婆子的后面。
见无人回答,桑海也不拖拉,一把抓过个身边的小厮,“再不说,小爷先拿你开刀!”
那小厮明明比桑海还大上四岁,却被眼前人怒目圆睁的样子给吓抖了腿,眼神儿不住往管事那儿飘了两眼。
桑海与那管事只对上一眼,就确定了身份。
“姐,在这等我一会儿。”
他轻柔地对她说完,大步朝里走去。
不等他动手,身边的人自动让出了路,实在是被他腰间别的那把沾着血迹的刀给吓退了去。
近了身。
他只拿一双无波无澜的眼望着那管事。
“你、你要干什么!?这里是侯府,你敢乱来,我告诉老夫人去!”
他一句废话不说,拎着管事的脖颈,就朝后院而去。
水缸里满满荡荡都是水。
他按着管事的脖子,死命往里怼!
再余最后一口气儿的时候,他猛然拽着他的头发而起,下一瞬,又是一个狠绝的猛子!
历经几糟,那管事的早就吓得尿了裤子,拔起头的缝隙哭着求饶。
他充耳未闻,又来了几遭,直教那管事头脑混沌、破了胆子,方才薅着他的脖颈往地上一摔。
“再敢为难她,叫你死。”
他站在那儿,一身铁甲湛杀意,眼底的阴狠叫那管事魂都吓丢了,只管哭着不住点头!
他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疯癫不要命的人!
像是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
做完这些,桑海随手抓过巾子擦了擦手,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有无欠妥,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