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害怕了很久的事情成了真,也是一种解脱。
那层层叠峦的山,重新将自己紧紧围绕。
身榻,他沉沉地卧着,呼吸绵长。
自己的手,还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用了半天的力,想是牵动了他的伤口,见他眉间皱得越来越紧了,可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松开手。
“果真是你啊,沈卿司。”
她忽然有些好笑。
那笑里,有无语、有无奈、有微斥,亦有命定后的坦然。
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如今,她对他,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思及这个问题,就有无数排山倒海的情绪混杂着压过她的脑海,叫她千头万绪捋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当下,她还有比这个问题还急的事情。
“沈卿司...沈卿司...”
她推了他好几下,他才算是醒了。
“娇娇,怎么了?”睡醒后的眼眸望着她,雾蒙蒙的无辜,略带沙哑的声音,叫起人来,别样的好听。
她扭捏了半天,“我...我想去解手...”
“可是怕黑要我同你一起去?”
她真想飞身给他一拳!
“我是说,松开、我的手!”
他恍然大悟一般,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攥着她的手,忙松开。
“来人!来人!”
外面守夜的今日是素烟,听了就快步进了门,“大爷,可有什么吩咐?”
“沈卿司你又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她,只对着那侍女随意道,“去把恭桶拿来...”
“不拿!谁说要用那东西了!我要出去!”
气急了,面色都有些发红,谁说要在屋子里...
她气的直拿一双含怒秋子狠狠乜他!
他有多久没见到娇娇这样灵动的神情了?
真是叫他的意识也涣散成水一般的温柔,“娇娇,我不嫌弃的...”
“你给我闭嘴!”
她再也不想同他这左一个“娇娇”、右一个“娇娇”的肉麻废话了!
甩开他又攀上来的手,快速爬起身子,从他身上迈了过去,圾上鞋子,出了门。
出门前,还听见他在里面喊,“多穿些衣服娇娇!外面冷!”
......
沈卿司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他以前可不是这个腔调的人啊?
难道,这贬黜将他贬得脑袋也出了问题?
自她回来以后,他可算是温柔极致到让她害怕!也不管谁在身边,整日整日的“娇娇”个没完!
他不羞,她还要脸呢!
回来之后,碧果和素烟几个还在,红袖本是已经出了府,一听到她回来了,就又回了府里。
几人重聚在一起,心中都十分动容。
寿安堂那边的听说是病了,倒是一次也没来找她的麻烦。
余妈也被沈卿司接到了京城里,本是想接进府里的,是她笃定的拒绝,他也就听话的罢了手,在京城里的一方僻静小院子里将养着。
听说,老皇帝身子骨越来越不成了,日日都有大臣逼谏立太子,可不知为何,老皇帝迟迟不肯立三皇子为太子。
沈卿司如今已经是个平民了,还带着一身的伤,可日日还是见不到人。
有时候夜半她会醒来,见榻间他曾卧下去的那个人形痕迹里,已然没了温度。
她也无意去探求他的行踪,只管做她的事情就是了。
申时,他才回来,进门面色就略有不善,“收拾收拾,带你出去。”
她正在那儿收拾孤本医书,看也懒得看他,“出去做什么?”
沈卿司坐在那儿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才恨恨道,“去见你情郎!”
她的手一顿。
“你是说,周允文?”
猛然射过来的那道目色又冷又醋,微微起伏的胸膛告诉她,最好还是别惹他。
可是她实在是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为了测试她,还是他真的要带她去见周允文,如果是真的去见周允文,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为何要带我去见他?”
他快步走了来,坐得离她机近,整个面覆过去,眼神似是探究似是寻找。
“你瞧什么?”
半天,他才松下一口气。
看来那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窝囊废并没走入她的心里。
“如果你愿意跟他,他亦愿意和你在一起,我就放你们走。”
无忧想不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卿司,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桑桑,爷跟你打个赌,你看上的那个窝囊废,他不敢带你走。”
“你是不是又拿什么威胁人了?是不是又要杀谁?...”
“他?”沈卿司嘴角讥笑,仿佛提起一个极为不齿的东西,“他还不配我去费心。”
“我敢跟你打赌,是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真男人。”
危难关头抛却自己心爱女人自己逃命的东西,又是什么真男人?
他对那个文弱懦弱的周允文,百分千分地看不上!
若非是怕惹得她的不悦,叫他好不容易才等来的回心转意又出波折,那样废物的东西,还敢妄想娶走他心尖尖上的娇娇?
不过一刀的事情!
一想起她为了那废物男人穿上嫁衣,甚至和他进了喜堂,他的怒火就如火山般沸腾!
恨不得三刀六个洞,宰了那周允文!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他吃的太多的亏,他不想再因为无所谓的外人,让桑桑再恨他了。
比及那马车回了东麓村的周家,院门口挂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今日,是周书人的头七。
马车停了,沈卿司扶着一身丧服的无忧下了车。
“我陪你进去。”
无忧瞧着他这一身虽与侯爷时候相差不少,但与普通人比仍旧无法企及的华贵,摇了摇头。
“我自己可以的。”
“沈卿司,你说的话,可当真?若周允文愿意娶我,你便放我们走?”
他的眉毛一挑,“自是当真。不仅如此,他若是个有种的,你们的昏礼,爷随千金。只恐怕,他没有这个骨气!”
她不再与他争辩,只微微点头,回身拿上包袱行当,朝院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