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校场汉子们怒吼声声震天!
让人脑中炸雷般的血液飙升!
可铁林却臊眉耷眼地像个蛤蟆般地路过。
即使碰到往常与自己交好的几个揶揄他,铁林也无心回他们。
回想起侯爷适才迸射出来的、如寒刀一般杀人的眼神,双腿又要不争气地软了下去。
不、不会因为无忧姑娘暗恋上自己,侯爷想杀人灭口吧?
若因此丢了性命,那可太冤枉了呀!
要说他真的和无忧姑娘有些什么还算不亏,实在是他与无忧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啊...
要说和无忧姑娘有交集的,除了侯爷,那就是霍刀那个家伙了呀。
可惜,他如今已和侯爷自告奋勇,调去守那天险九云山关塞去了。
也不知他抽的什么风,偏偏要跑到那战火连天的前线去,虽说他身手矫健,可战场刀剑无眼,他本就受着伤,一旦...
后面的事情他不敢多想。
他也曾在侯爷面前提过,将霍刀调回来的事情,没了霍刀,不仅他放不下,侯爷定是更觉少了左膀右臂。
可当他提出的时候,侯爷的表情比雪还寒,他便再也不敢多言了。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是出龃龉了!
铁林心里哀叹,都是两个闷葫芦,这可怎么解开呀?
寿安堂里,祖孙几人正用膳。
这满桌的筵席,是凡人想象比不出的钟鸣鼎食。
蟠桃饭,碧涧羹,鲜虾鲍鱼作配,牛乳蒸羊羔,新鲜的马齿苋菜青翠留香,菱角爽脆清嫩,更有新鲜的山参炖鹿肉...
真所谓,眼花缭乱,奢靡至极。
这原是侯府主子们,最最平常不过的一顿餐饭。
“你大哥将此次的筵席托付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亦是对你的考验。”
老祖宗看着身边清瘦嗫喏的次孙沈卿白,既心疼又无奈。
褚修自生来便是龙凤之姿,而孝云却平庸至极,及至长子去世之时,才给卿白赐字——孝云。
不求他成就事业,只求他能如云潇洒一生,唯一的要求,便是愿他孝亲敬长。
而褚修之字,便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偏爱,偏爱沈言与月绫唯一的儿子,存智、修身、修国、修万物——
思及她那个总是愁琐病恹的短命长媳,若非她提早去了,沈言又岂非会在她去世后的一年枯朽至药石无医?
沈家是有这痴情种的沿袭在的。
不怪她担忧褚修。
褚修对那小丫鬟的困锁,何尝不像其父对月绫之缚锁?
老夫人思索往事之际,忽视了自己这个往常言听计从的次孙此刻的坐立难安。
他正欲与大母说迎娶芸娘之事...
“发什么呆?若此事做的好,你大哥要许你一个官职也未可知...怎么,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吗?”
是,他过去是曾想要一个官职,好证明自己,并不是众人口中的富贵废物。
可如今,他有了芸娘,再也没有什么大志。
只想守着她,过一辈子。
这世上,懂他的人,亦只有芸娘一人...
“便是大母不吩咐,孝云也会全心做好大寿,这原是孙儿尽孝的本分。”
霍老夫人听之,满意的点点头。
次孙再不争气,总还有一个听话的好处,不像长孙,是高飞,却也太有主意了些。
“你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张罗婚事了...”
沈卿白听之眼神一亮,期盼的听大母又继续道,“过去大母是考虑着,若是你为一介白身,顶多配个小官家的,大母还看不上。只等你哥哥寻了官给你,大母便亲自上门给你提亲去!我瞧着,中极殿大学士沈亮家的嫡女就很不错,又和咱们是同宗...参书王元家的小女儿也是生的花容月貌,虽说是庶女,但其父是从三品中书,已算高配;再不济,还有吏部几个四品的嫡女,户部从三品家的几个也都待字闺中...”
老夫人疼孙子,早就打听好了这些正值年岁的贵族小姐们,连个个母家的情况也都了若指掌,自然选的都是人中龙凤。
孝云虽资质平平,但背后有侯府做靠山,再有女方背景的加成,那在朝廷中定也是如履平地、平步青云。
朝中兄弟两人相互搀扶,总比褚修单打独斗的好些。
到时候,沈家地位也定会更加稳固。
他的路,她早就与褚修早早就规划好了。
“大母,其实...其实孝云心中已经有人了...”
“哦?”霍老夫人手持菱角的一顿,与小孙女沈惜怜一对视,两人不禁都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那二哥倒是说说,我未来嫂嫂是何人,长得漂不漂亮呀?”
沈惜怜抱着筷子嘻嘻地笑,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子般纯诚爱闹,只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二哥瞧。
“芸娘姿容虽不至倾城却心明眼亮,孝云,很合心意...”
说完,一双桃花眼完成月牙的形状,笑意自唇角蔓延。
“芸娘?”老夫人似乎是听过这个名字——
慈岁一下便想起了这人,也不管规矩,快步上前,俯下身在老夫人耳畔。
眼见着,老夫人一双笑眼没了,转而冰寒覆满。
“你口中的芸娘,可是那个新婚一日便克死夫君,因此在京城得了个‘克夫第一妇’的寡妇、宋芸娘?”
“芸娘不是的!那是他张行介本就病入膏肓,宋家人为了攀附权贵才将她送入那虎狼窝!根本不是芸娘的错...”
菱角在老夫人的手中飞快一挥,坚硬锋利的那头,蹭着他苍白的脸颊而过——
“血!二哥你的脸!”
他呆呆地摸上自己的脸,温润的血,润湿了自己的手。
大母,从未对他动过手。
未曾想,大母竟然生气到这种地步。
他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你自己不成器,难道还想连累整个沈家,成为京城的笑话吗!?糊涂不上进的东西!”
说着,竟又扬起手中的菱角朝他面上而去!
“大母!不要!”
沈惜怜哭着扑过去,却不想菱角尖刺扎上了她的手,心疼的霍老夫人登时扔了菱角,着急地去查看她的伤口。
半是埋怨半是心疼,“怎么这时候扑过来?亏着伤着的是手,若是脸面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娃娃可怎么好?”
沈卿白站在那儿,心已凉了半截。
“这沈家,原没有人拿我当人看。”
都不过当他是废物,当他是个可摆弄的东西。
沈卿白失魂落魄地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外走去——
此生他只求芸娘一人,再不求其他。
大母这儿万是没机会的,只有大哥。
只要大哥一句话,便是大母也无法的,他便能与芸娘结为夫妻。
对!
还有大哥!
思及如此,他忽然有些期翼。
盼望着沈卿司的肯定,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哥,孝云这一辈子的幸福,可就看你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