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安安稳稳到了侯府。
红袖、碧果和几个小丫鬟早早的就等在门口。
都你拥着我、我拥着你的抻着脖子瞧,直到瞧见了熟悉的马车,才都一个个的按捺不住了起来。
还未等下车,碧果已经等不及的掀开了帘子来接她的手。
她握着碧果和红袖的手,安安稳稳的下了车。
“姑娘可有受伤?”
“快让咱们瞧瞧,这几日的颠簸,人定都瘦了不少...”
几个人围着她转,实在是让她有些自愧与感动。
进了屋子,她抓住红袖碧果的手忙问,“他可有为难你们?”
红袖和碧果皆满含泪光的摇摇头,“姑娘什么都不肯说,我和碧果心里都清楚,原是姑娘不想牵连我们,如姑娘所愿,侯爷也不曾为难我们,问了些话便饶了去了。”
碧果那小丫头最心软,此刻流着泪的笑道,“姑娘别担心,瞧瞧咱们,连个油皮儿都没破,好着呢!”
说完,就欢快的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她才放下心来。
好歹自己虽没有逃出去,可还没有连累她们两个,也算不得损失多少。
余妈那儿也接回来了,还住她原来城外的小院子去。
而流云那儿,她自当是有愧疚的,又从她铺子里定了不少的货,算是对她的些许安抚。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这几日的颠簸奔逃,像是一场梦。
虽短暂,却足够美好。
她不后悔。
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般选择。
只恨自己的计划,不够周密。
只恨他的势力太大,手眼通天。
窗外一盏春玉兰,伸进了窗棂,荡出细密密的花香。
春光大好,枝头有不知名的鸟儿雀儿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热闹的很。
无忧百无聊赖的倚在窗下,昏昏欲睡。
“姑娘,侯府后门的那条小溪融了,岸边的草儿也都绿了,咱们去放纸鸢呀!”
她睁开眼瞧去,碧果站在那才刚抽了芽的海棠树下,举着一个精巧的小纸鸢,不停的挥手。
红袖也在侧,拿可怜巴巴的眼神儿瞧她。
今日东风微微,正适合放纸鸢。
也罢,自己从回来以后就一直病恹恹的,身体不自在,如今趁着春光大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那还不赶紧回去拿你们的纸鸢?”
话既出,那几个洒扫的小丫鬟也都欢欣鼓舞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奔自己的屋子去了。
须臾,见山院里就举满了各式各样的纸鸢。
憨态可掬的肥燕,柔美动人的花蝴蝶,还有几个小厮的很是搞怪,张牙舞爪的蜈蚣和螃蟹吓到了不少的小丫鬟。
而她的纸鸢,是一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雀儿。
“走,都随我去放纸鸢!”
“哦——”
“太好喽,放纸鸢去喽!”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天空?
怎么会有鸟儿不崇尚自由?
河岸春草绿,倩影涌动丝丝水纹,碎成了金。
无忧的雀儿在高高的天空上,飞呀飞。
线牵在她的手里,她要它远即远,要她低就低。
小丫鬟与小厮们也都各自闷了许久,此次得了机会,个个都红光满面的欢笑着、奔跑着。
她的面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低头,咬断自己的线。
“姑娘!你的纸鸢飞走了!”
碧果正玩着自己手里的沙燕纸鸢,一回头就瞧见,姑娘的风筝飞走了!
赶忙把自己手中的线绳往身边小厮手里一塞,就要去追那纸鸢。
谁知那小厮也是玩的热烈,一时没有抓住线绳,反倒是将碧果的风筝也放飞了去。
又听碧果“哎呦”一声,气恼的点着小厮的胸膛,“叫什么小柱,叫小猪罢!连个线绳也牵不好!”
众人听之,又是一笑。
碧果眼见着两个纸鸢越飞越远,急的在原地跳脚。
“无妨,我的纸鸢就让它自在飞去,不是正合李白所说的那句‘杳出霄汉上,仰攀日月行’?”
“姑娘风筝丢也丢的有出处有诗意,不要便算了。可我那风筝却是个没才情的,可是我前个熬了整整一宿才画出来的,我才不放!”
众人瞧着那小雀儿的纸鸢身轻如燕,已经飞的不见,那沙燕的却摇摇晃晃,朝着不远处的山峦而去。
碧果见了也来了劲儿,“你们且玩儿着,我这就去取了纸鸢再来!”
远处山峦叠翠,正是小溪的发源处。
无忧来了侯府许久,虽见过那灵山松翠,可一直也没有机会拜访,此刻心中也有些意动。
“慢些!我与你同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都犯了难。
他们如今是在侯府的后院不远处,隔了一堵墙,里面就是侯府的地界。
可是姑娘要去的那座山,可就远了。
他们这院的姑娘的性情大家都是知道了,看着温顺有加,实际上聪明又胆大。
轰动全城的那次逃跑这还没过几日,要是再来上这么一遭,他们这些伺候的,焉有好果子吃?
“这...”
无人敢应允,只好都将目光转向漠然抱臂的霍刀那儿。
她撩动裙角,笑意盈盈的,一步步朝他走来。
“霍大哥,你来跟着我上山,既能保护我,又能不违背侯爷的命令。”
他本是不应该答应的。
或许是今日的阳光太好,她望着他的眼神太殷勤,他还是点了头。
只带了碧果并两个小厮,坐上马车,五人便朝着远处的山去了。
越近,山的清新便涌入鼻腔。
春山葱翠,树影婆娑,湖畔山峦连绵,春意盎然。
不过三盏茶的功夫儿,就到了山脚下。
见那溪水比山脚下大了不少,溪畔的小乱石上都长着苔藓纹理,斑驳的十分好看。
无忧蹲下身,一块块的捡到自己的怀中,也不怕脏了华丽的衣裙。
“姑娘你捡些破石头作甚?”
无忧捡了不少,已经放不下了才堪堪起身,“拿它们来堆盆景假山,比宣州白石不是更有古韵雅致?咱们院子里假山下的那几个大胖红鲤,想必也是欢喜这山泉里的石的。”
“既然姑娘喜欢,那我们就帮着!”
几个人也不去找纸鸢了,竟在这山中捡起石头来了,她说好,众人便捡,她说不好,便丢掉。
不一会儿,个个人的身上的都装了不少的石头,也都累的够呛。
“你们都在这儿等着,我去远处瞧瞧!”
说着,便朝更幽僻的一条山路去了,只有霍刀跟在身后。
她还是第一次登这山,新奇的很,便是见了花儿,也要小心的折一束,戴在耳畔。
照照溪水,才满意的继续朝前走去。
二人一路无言。
及至到了一个野亭子下,一束花开的正艳,她刚要上前采摘,却被一只大手轻轻搭住肩膀。
她不解的转过头去,霍刀已经收了手,只冲她微微的摇头。
她再转头一细看,原是影影绰绰的,亭子里正站着一对男女。
“你莫要说了,一切都是徒劳!我母亲已要将我许配给别人了,你与我...就当不认识罢!”
是一个委屈的女人声,啜泣惹人心怜。
“芸娘!你怎的如此绝情?将我的心夺了去,竟要转身嫁与他人!?”
男人话一出,霍刀和无忧猛然对视一眼。
竟然是沈卿白。
“你是侯府的二公子,而我呢?不过、不过是个死了夫君的寡妇,如何配得上你?莫说你不要妄想,连我的梦,都是不必再做了!”
“那些荣耀都是大哥的,又与我有何干系?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凡人,又怎么会瞧不起芸娘你?反倒是我,总是怕..配不上你...”
沈卿白的话,真诚又直接,直让芸娘动了心、红了脸。
“可是、可是侯爷怎么肯让我这样不清白的身子进侯府?最终不过...有缘无分。”
“我去求他!大哥终归是疼我的,只要我真心求他,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再不济,还有大母!大母向来是很疼我的!”
“到时候,我亲自去你家提亲,叫你再也不用受那个黑心继母的气!高头大马的迎娶你进门,为我沈卿白唯一的妻...”
“卿白,你说的,可是真的?”
芸娘眨着一双泫然欲泣的杏眼,瞧的沈卿白心里直发热,“若不娶芸娘,此生我便断子绝孙、后继无人!”
“不——”
芸娘的手,覆住他那些恶毒的话。
无忧和霍刀一个眼神交汇,两人便悄悄退了,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