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告辞了。”繁空起身笑道。

    “还早呢,我也有些事要跟你说。翠罗啊,”国公老爷笑眯眯地让繁空坐下,“该叫我一声舅舅,老是国公爷的,多生分。”

    “咱们本来就不熟嘛。”繁空笑眯眯地说。

    殷淮平日里总是严肃的眼神望向繁空,不熟?是啊,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知道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

    “怎么会不熟?你外婆临终前,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她希望你能嫁给淮儿,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国公老爷呵呵笑道。

    “这事殷淮将军提过,我当时也说了,不想再嫁人。”果然又是旧事重提,繁空索性直截了当地说。

    “那怎么行?你还这么年轻,再说,你和殷淮在一起,不吃亏。”之前姑姑(秦老夫人)提起时,他还推说不合适,后来姑姑临终前的话,想到姑姑从小像母亲一样照顾他,他也答应了,反正淮儿至今也没遇到中意的姑娘。再加上他对闲诺也是另眼相看,昨天朝堂上翠罗的表现让他惊讶,如果这两个孩子成了亲,生的孩子肯定比闲诺还出色。

    “多谢国公爷厚爱,但我并没有再嫁的打算。即便嫁人,我也不想嫁给殷淮将军。”繁空坐正身体,微笑着温和地看着国公老爷。

    国公老爷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殷淮这么好。”

    “为什么殷淮将军好,我就得嫁?”繁空反问道。

    国公老爷一时语塞。

    殷淮那惯常严肃的目光也望着繁空,从小到大,还没哪个女子这样说过,多数女子都巴不得能嫁给他,哪怕是现在也是这样。

    “我只想和我的儿子们在越城好好生活,未来怎样不敢保证,但与殷淮将军之间绝不可能。”干脆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国公老爷叹了口气:“翠罗啊,你是不是在怨我,在你娘和伯爵夫人那件事上没帮你一把?”

    “我没有怪国公府。”繁空淡然一笑,既然国公老爷又提起了往事,她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可以做出选择。但从感情上讲,我确实介意,我娘才是秦老夫人的亲女儿,彩云嬷嬷和路氏处处算计,甚至想毁掉我和闲诺的一生。秦老夫人和国公府了解真相后,最终却为了权衡利弊选择了隐瞒,我不能接受。”

    国公老爷沉默片刻后说:“孩子,世上的事情并非非黑即白。”

    “我知道,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繁空温和一笑,缓缓说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无奈。但我若将来与殷淮将军在一起,因这件事未能妥善解决而心中存有怨怼,长此以往,国公府会变成束缚我的囚笼。”

    殷淮的眼神微微愣住了。

    笼子?国公大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他未曾想到翠罗居然把国公府看成这样。

    繁空站起身,向着国公大人行了个礼,态度温和又恭敬地说:“翠罗明白国公大人心里重情重义,只是偌大的国公府重任全落在您一个人肩上,您不得不权衡各种利益。但受委屈的是我的母亲啊,如果我听了秦老夫人的安排,就等于背叛了母亲。所以这件事,就请国公大人不要再提了。”

    说罢,繁空伤感地微微低下了头。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没有谁对谁错。但这事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拔不掉。她不能和国公大人硬碰硬,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种压力可能伴随一生,所以适当低头示弱是明智的,说不定人家还会觉得你真诚可靠,从而心生好感呢。

    再加上殷霄和殷淮的确帮助了她,这一点,繁空心存感激,也铭记于心。

    国公大人想了想,是啊,翠罗的母亲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这孩子真是孝顺啊。今晚能对我坦诚心声,可见她对国公府并没有隔阂:“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提。翠罗,你放心。国公府以后定会是你和孩子们坚强的后盾,以前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多谢国公大人。”繁空心中三分激动,七分感动地说。

    真是个好孩子啊,要是能早点相认就好了,国公大人心里满是遗憾。如此聪慧通透的孩子,若能早些相认并好好教导,可惜啊:“淮儿,陪陪你表姐聊聊天吧。”说着,他就离开了小偏厅。

    小偏厅里,二人静静地对视着。

    繁空轻轻咳嗽了几声,刚才她那样直接拒绝,没有顾及殷淮的面子,场面有些尴尬:“闲诺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也该走了。”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呢?”殷淮带着些许好奇望着繁空,烈城初见时那个平凡的妇人,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的妇人,还有眼前这个心思细腻、略施小计的她。

    繁空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我就是我。”独一无二的自我。

    殷淮少有地露出了微笑:“我送你出去。”

    今晚的月光明亮皎洁,国公府的园林每隔几步便有一盏灯笼,如果这景致能入画,定是极美的。

    殷淮并不健谈,但繁空感到他十分贴心。他的步伐对她来说相当于两步,因此他特意放慢了脚步,好让她能够跟上。

    望着他那张英俊的侧脸,繁空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那点小悸动,不由得有些心虚。帅气的男人嘛,总会让人想要有点交集,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小的牵扯。但总有人告诉她,殷淮和大少爷毅松很像,这样一来,还能有什么然后呢?

    殷淮习武之人,对旁人的注视尤为敏感,察觉到繁空的目光,他不禁微微低头,侧目看向她。

    四目相对,繁空温柔一笑:“殷淮,我们活在这世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有相处的时间限制。”

    “怎么突然这么说?”

    “突然就想说了,你想不想听?”

    “你说吧。”

    “人平均寿命五十五年左右。”繁空想了想,记得这个时代的数据大概是这样,“大约是两万天左右,就算平均寿命到七十五年,也不到三万天,就算活到一百岁,也不过三万多天。”

    殷淮想了想,点了点头。

    “缘分浅的,时间到了自然就会离开。我们常常紧紧抓住那些与我们缘分浅薄的人,心里便没有空间去遇见与我们缘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