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免费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游魂诊所 > 第九十八章 弃暗投明
    房门开了,放进了混杂着他种颜色的光线。朽人坐在金轮椅上,经人缓缓推到阿休的床前。

    阿休睁着眼睛,看着明亮刺目的天花板顶灯,眼睛一眨不眨。他在心中打鼓,不知朽人这次前来是因事情败露,来要他的性命。还是成功偷梁换柱,瞒天过海,来还他娘亲的灵魂。

    在浑身缠绕绷带的躯体上找到阿休的眼睛,朽人费了好一番功夫。他无法直起身来调整面朝的方向,只能移动眼珠,斜看阿休。朽人对他说:“这么多年,我总算没有白白栽培你。你没有辜负我,我得给你个奖励。”

    朽人把眼珠转向另一边,看向身侧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轻轻放置到阿休的枕边。阿休侧头去看,这一转头,牵动了脖子上血液才凝结的伤口。缠绕脖子上的绷带下,立刻透出了浅浅的红。可他却不在乎此时此刻的,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这是他娘亲的灵魂吗?阿休满怀期待,但是又不敢相信折磨了他四百年的所求终于成真。他喉头颤抖着问:“这是……我娘亲吗?”

    “这个瓷瓶里,曾经有过你娘亲。”朽人说。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曾经有过?阿休隐隐有着某种不详的预感。

    “你在我身边侍奉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我何时有长久保管游魂和灵魂的习惯?你娘亲,早在四百多年前,你来寻我之前,就叫我给卖了。”这就是朽人要给阿休的奖励,主动打破一个欺瞒了他四百余年的谎言。

    阿休因如愿以偿而沸腾起的全身热血,忽然冷却到了冰点。他的心情直转急下,在一片白光中坠入了黑暗的死寂。

    随后的数天,他都一动不动。即使有旁人前来护理和照料,也没能把他从那重虚拟的黑暗世界里拉回现实。

    现实对他太过残忍了。他四百年多年来的执念,竟是一场空,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而他竟然深信不疑的在这个贪婪的魔鬼身边效忠了四百多年,为他杀害了不计其数的无辜者。

    没有了不得不作恶的缘由,阿休便无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朽人动口杀人,他动手杀人。那些本该属于朽人的罪孽最终都累计在了他的头上。他好想一死了之,可又发自心底的畏惧幽冥之地那没有尽头的刑罚。

    阿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幽冥之地的鬼火中燃烧。他看着自己的皮肤焦黑开裂,肌肉萎缩。鬼火烧净了他的皮肉,把他变为一具白骨。最后连白骨也在烈焰中成为灰烬。遗留在烈火中那烧不穿又蒸发不掉的灵魂,脚下踏着躯体化成的灰,继续承受着千千万万年烈火焚烧的极度痛苦。

    在滚烫的热中醒来,阿休满身是汗。湿漉漉的汗水捂在紧紧缠绕的绷带之下,刚从皮肤中冒出,又渗透进伤口之中。遍布周身的刺痛让他醒了过来。

    阿休重新睁开眼睛,看见了光明。他还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那就是站在游弋的一方,将朽人打倒。灭掉血蛊,还世界以安宁。

    莫名经历了一番苦肉之苦的殷钗,到失去意识之前都还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绑到地牢中受刑。行刑者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甚至没有同她说过任何一句话。他们耳朵上别着无线耳机,不时会停下手中的动作,用手按住耳机仔细听对面的指示。每每对方发来新的指令,都是更换用刑工具的指令。

    殷钗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仿佛身体已不是她的。她坚持不换回自己的面貌,那些丑陋的伤疤只能留在这具仿造游弋的躯体上。这样她还能安慰自己,自己的身体是白净无暇的。这是她想要保持的,自己最后的尊严。可她却不知,这份尊严才是她痛苦的源泉。

    朽人在舒适的卧房内,看着播放着殷钗受刑的巨大屏幕,内心充满了释放的快感。他积攒了四百多年的怨恨,为的就是这样一天。昏厥过去的殷钗,成了他今日下饭的影片。

    在他进食之时,忽然有人来不及等待通报,就神色焦急的闯进来。他在朽人的轮椅边,单膝跪下,抱拳道:“报告朽人,休爷消失不见了。”这人是朽人安排在阿休家中,负责看守阿休之人。正是今日中午,他给前来送餐换药的护士开门后,才发现躺在床上数日,一直动弹不得的阿休凭空消失了。他害怕朽人责罚,连忙赶来汇报。

    阿休消失不见的消息对朽人来说,说意外也不算意外。他告知阿休真相时就已想好,他或许会有两种打算。一是继续为他效劳,二是找他报杀母之仇。

    “看个人都看不住,你也消失吧。”朽人刚转开视线,那人就被朽人身旁的黑衣人带下去,处理掉了。很快地牢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见到休爷在地牢外边出没的身影,可惜一闪而过,他们来不及反应。朽人眯了眯眼睛,心中琢磨道,若阿休对那阴差有意,这番逃跑,定是会养精蓄锐再回来救人的。他吩咐下去,让他们保住阴差的一条性命,慢慢等阿休归来。

    斩灵人们的联盟中没有再传来守魂人遇害的消息,反倒是充斥着有关朽人的资料。那匿名者发送出来的“朽人”二字,成了他们成功挖掘到隐藏在水面下巨大冰山的线索。

    他们得知人间那些无故失踪的青壮男子,原来大多数都是叫朽人捉了去,生剥其灵魂,以滋养自己,延续自己的寿命。

    随着越来越多的线索浮出水面,季归尘不仅成功的找到了朽人归国后的老巢,还找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他带着这个人连夜返回诊所,想让老游也见见。

    当面上遍布疤痕的阿休站在游弋面前时,他竟有几分不知所措的羞。他的面容毁了,唯恐会吓到游弋,所以总也低着头,希望能遮掩一二。

    游弋和晏然并肩,双双看向季归尘,想知道他为何把朽人的手下给带了回来。在人前,碍于面子,游弋不好明说。于是用灵力无声的与季归尘交谈,问他:“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还是由我来说吧。”阿休也能听见游弋的问话,所以在季归尘回答之前,他主动站出来说明一切。

    阿休将这些年与朽人的恩怨纠葛,双手替他染的鲜血,以及最近利用阴差制造血蛊的种种,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了出来。他做了朽人四百年的刽子手,还是失了他的娘亲。所以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帮助游弋他们扳倒朽人,稍稍偿还些罪孽。

    所有的一切,阿休都开诚布公的同他们讲了。除了一件事,他羞于开口。那便是他倾慕游弋的心。他自知罪孽深重,有些情感还是莫要说出,才是对自己与他人都好的方式。

    世上再没有谁比阿休更了解朽人的了。他知道朽人每一桩,每一件事。故而有他的帮忙,如何对付朽人的计划很快就被制定出来。

    虽然阿休没能成功拿回娘亲的灵魂,还得知了娘亲的灵魂早在四百多年前就被朽人卖出的消息。可事情发展至此,依然在阿休的计划里。他故意在朽人面前露出破绽,引朽人监视他,然后发现阴差的其他身份。他原本想利用这个计策,利用阴差换回娘亲,而后再找机会通知真正的游弋,告诉他们有关于朽人的邪恶计划。与他们联手,除掉朽人。

    不过即使时隔四百年之后才得知自己早已失去了娘亲,仍然没有令阿休的计划偏离轨道。他知道朽人定会布下天罗地网等他露面,但是他重伤未愈,得找人护他安全逃离。于是他联系上了季归尘,同季归尘表明身份。季归尘迟疑了许久,才选择带这个看似已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前来诊所,与其他人见面。

    “哈哈哈,阴差没想到她终于成为了自己最想要成为的人之后,等来的却是拷打和折磨吧。”季归尘听说阴差被朽人当作游弋,给抓进地牢中受酷刑,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阴差在你的住处时,为何会幻化成我的模样?”游弋觉得奇怪。阴差想要替代她的初衷,无非是来到晏然身边。但是在一个只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几乎可以算作是陌生人的人面前幻化成她的模样,就让她很不理解了。

    “她无意化作你的模样被我撞见后,便不再我面前隐藏了。”有些事,阿休自是不能说的,于是他用另一桩事来覆盖掉游弋的疑问。他说:“我在阴差那处看见了,她手中拥有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游弋一瞬间的疑惑很快消失,她大悟,“原来我丢失的记忆,都在阴差那里。想必是她趁我沉睡时,从我的脑海中窃走的。”

    晏然颇自责,若非是他请阴差照看游弋,也不至于发生此事。游弋宽慰完晏然,对他无畏地笑笑:“无妨。她窃走我的记忆,我再抢回来便是。”还有窃走你灵魂碎片的朽人,我再与他战一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