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休在餐厅用餐。化作她人模样的殷钗在他对面坐下,仆人手脚利索的给殷钗添了副餐盘碗筷,然后默默退下。
“我该如何称呼你?”阿休咽下口中食物,不经意的询问道。
见对方玩“假扮”游戏玩的比自己还要认真,殷钗倒也真正的进入了状况,自我介绍道:“游弋。”
“游弋。”阿休露出满意的笑。四百年前后,与她偶遇两次都是匆匆而别。终于,他在别人口中得知了她的姓名。
很快阿休就了解清楚了游弋的基本信息。她在某城市做守魂人,开了间心理诊所来掩护身份。白日为人解忧,夜晚为魂偿愿。被当地游魂称作游老板。
为了减少和避免麻烦,并非每个守魂人都会做需要抛头露面的工作。她这般高调,被朽人查到是迟早的事。他得尽早让那殷钗代替她去承受朽人的折磨,也算殷钗早前对她痛下杀手的惩罚。
怎么才能让殷钗代替游弋而不让朽人疑心。这是阿休连日来,日夜思虑的难题。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偶然发现了殷钗能够完美假扮游弋的秘密。
为何殷钗对游弋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因为她手中竟握着游弋的记忆。
在发现殷钗悄悄观看游弋记忆后,阿休想要问殷钗,她是如何得到游弋的记忆的。可他不能这样问,因为既然殷钗主动扮演起了游弋,他便万般配合,直到让殷钗忘记自己,认为自己真的就是游弋。
威力不容小觑的血蛊,在执行朽人的计划上颇有成效。阿休利用血蛊接连杀了三位守魂人,又成功收服了一位守魂人,使她愿意为朽人效劳,源源不断的提供游魂碎片。朽人大悦,不仅大赏阿休,且要嘉奖殷钗。
阿休携殷钗前去面见朽人时,殷钗换回了自己的皮相。朽人设宴,款待二位功臣。用餐完毕,阿休用餐巾轻轻擦拭嘴角,偷偷松了口气。他自踏入朽人家中便一刻不得安宁的心,直到这会儿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两人告别朽人,离去之时。在席上一直未说话的朽人,突然叫住阿休:“我要找的人,找的怎么样了?”
阿休回身,恭敬地微躬身体,答道:“尚无眉目。”
听闻还没找到,朽人也未多说什么,就由他人推着轮椅,将他送回卧房了。
直到朽人走后许久,阿休才缓缓回过神来,说:“走吧。”
阿休自己没有察觉,但殷钗却看见了。方才朽人提问,他低头回答之时,他的双腿在颤抖,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沉稳镇定。
殷钗能看见的,自然也落入了朽人的眼中。待朽人回到卧房,他立即吩咐下去:“密切留意阿休的动态,有任何异常,不论大小,都要向我汇报。”
“是。”
虽然阿休在朽人身边的四百多年来,执行任务无数,且从未出过纰漏。可朽人终归是不能够百分之百信任他,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靠仇恨维系的。
暴风雨来临前的夏夜,游弋与晏然在天台吹呼啸的狂风。
今天是齐烟再次离开的日子,季归尘寻了个理由将她带走,带她到安全之地。齐烟走之前,把上一次离开诊所时,游弋偷偷塞进她口袋里的银行卡又偷偷还给了游弋。
这张薄薄的卡片此时正塞在游弋牛仔裤的口袋里,硌着她的胯骨,让她有点难受。这一点点的难受逐渐蔓延至全身,至内心。
告别齐烟,只是她要告别的起点。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或许是告别所有人。又或者说,是所有人要与她告别。
游弋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就连随滚滚雷声而来的滂沱大雨也成了她悲伤的道具和布景。晏然脱下外套为她遮雨,然后把她带回了能遮风避雨的家中。
“游儿,你有心事?”晏然见她神色有异,不安地问道。
“谁又没点心事呢?”游弋勉强挤出个笑容来,说,“我回诊所住几夜。”
“好吧。”她既心情不好想要独处,晏然便依了她的想法。晏然送她出门后,说:“明日再见。”
“嗯。”游弋点点头,没有说再见。因为灾难未到,还不到她对晏然说再见的时候。
在远方安顿齐烟的季归尘联系上游弋,他让她进入了斩灵人组建成的联盟中,好让她能时刻看到有关血蛊噬人的最新消息。
分散在各地的斩灵人,每隔几天,便会有人发布谁也不想看到的血蛊噬人消息。可前两天,却有一位守魂人在与手中掌握了血蛊的白皮肤男子见面后,不但未死,而且毫发无伤。
原来他们的目的不是非杀守魂人不可,而是想与收服守魂人,拿到她们手中那永不枯竭的游魂碎片。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收魂人不惜一切代价要制造出血蛊的图谋是什么。
他是想一统整个游魂的世界!
有这般手腕与野心的收魂人世间大抵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是却无人知晓他们的真正身份。这时候众人也终于发觉到,独来独往的弊端之大。
斩灵人联盟不断有新人加入,却迟迟没有谁能提供关于那白皮肤男子的来历。直到有一日,忽然有个新加入的匿名者,突然在全员安静之时发布了两个字。发送完消息后又立即从联盟中退了出去。
那两个字是。
朽人。
朽人?什么朽人?谁是朽人?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条消息,在安静时期的联盟内引发了混乱。一串接一串无人解答的问题被抛了出来。
联盟内的大多数斩灵人,都资历尚浅。还有三五个,今年年初才刚刚接任的小鲜肉。谁也没有听说过朽人的大名。季归尘做了一百余年的斩灵人,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号。
这是那个收魂人的名号吗?还是只是一句无意义的,略带贬义的称谓而已?
“我知道朽人是谁。”
联盟内难得出现的一句肯定句,成功令混乱平息。众人齐屏息,等待那知情人的解答。这个知情人,正是游弋。
“老游,你知道?”季归尘回复游弋道。
“四百多年前,我与一个叫朽人的收魂人打过交道。”游弋回想起往事。有关晏然的记忆她仍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恢复,可这个朽人她是记得的。
当年游弋在游子堂内耗费数年,看了数以亿计的游魂碎片寻找晏然破碎的灵魂。直到有一天,游婆婆告诉游弋,这个朽人手里有她所缺的最后一片游魂碎片。游婆婆说她会替她将那最后一片游魂碎片夺回来。可游弋不愿游婆婆为了她的私心而身犯险境,所以在得知消息的当夜,游弋待游婆婆摘完灵果回房后,她便翻墙离开了。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朽人的家宅。她还记得自己与朽人打了一架,虽然朽人是正值壮年的男性,但好在朽人也并非有灵力之人。否则游弋不一定能留有一口气,得以生还。
不过朽人是一介凡人,寿数有限。这个名字怎会突然出现在四百多年后的今天?
游弋心中的这个疑问,同时也是联盟内其他斩灵人们都想要问的。
本来那个就要被当作是无意义词汇的“朽人”,经游弋一说,立即成为了斩灵人们接下来要调查的重点。
一番调查下来,他们挖出了不少隐藏在民间的收魂人。可绝大部分都是上不了台面,没见过世面的。家中拢共就那么十几片,几十片游魂碎片,还当作宝贝似的想要传家。
不过这些小菜鸟也并非没有作用,把他们当作线索,顺藤摸瓜。还真让斩灵人们摸到了一个叫做“永垂”的集团。这个永垂公司表面上是个资产雄厚的上市公司,旗下有不少产业。可它旗下的所有产业,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掩护它背后所做的真正生意,贩卖游魂碎片。
卖游魂碎片得来的黑钱,在明面上的公司里来回倒腾几次,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收入。而永垂公司的经营者,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听说永垂公司是家族企业,前身是个小当铺。从当铺开始,一代传一代,如今已有数百年之久。
“会不会永垂的经营者,数百年来都是同一个?”季归尘猜测道。
“定是四百年前的朽人无疑。他还活着。”游弋笃信朽人还活着,否则他的后代为何执着找她。不过让游弋不解的是她险些在朽人手中丧命,而她根本没有本事伤他分毫,为何时隔四百年,他还要找她寻仇?就只是因为夜闯他的家宅,窃取了一片本就不属于他的游魂碎片?
阴森的地牢里,一具被禁锢在十字架上,遍布血痕的身体还在禁受严刑拷打。阿休的白色皮肤被折磨殆尽,露出皮下肌肉,红得骇人。
“说,阴差到底是谁?”朽人亲自在牢房中审问阿休。
半昏迷状态的阿休沉默不语。朽人见他冥顽不灵,给了施刑者一个眼神。一桶浓盐水很快就从阿休头上浇下。
“啊~~~~”
牢房里回荡着痛彻心扉的嘶叫。